隻是峰說著,它已經幫左吳算好了前進的軌跡,發到了左吳的視界。
姬稚也收到,人馬娘輕輕撥動馬蹄,然後讓空間在兩人身邊飛逝,好像正帶著左吳去投身誰也無法預知,卻又避無可避的命運一樣。
命運。
左吳腦海中浮現起了這個詞,反複品味。
命運是圓環的權能,鏡弗又是因為圓環的賜贈,讓銀河的一切都變成了如今的模樣。
放眼望去,充斥這個星係的顆顆火球和相伴的哀啼再怎麼絢爛,也隻是將這片世界短暫的從無邊無際的廣袤黑暗奪回了一瞬而已。
今後,這片銀河仍將是黑暗的天下。
左吳又忽然羨慕起那正倚靠著太陽休息的巨龍。以太龍的垂垂老矣,反而是她活過了宇宙大爆炸,活過了這次的宇宙從一個奇點發展到如今的一百一十四億年的再明確不過的證明。
她見識了無數絢爛的滄海桑田,或許這將伴隨銀河如今生靈的餘生,還有後代們一生的黑暗,對巨龍來說隻是她生命中無足輕重的注腳而已。
又是恍忽間,左吳終於明白促使自己最終下定決心把黛拉送走的原因是什麼了——就是自己已經隱隱察覺,自己的對手不是鏡弗和燎原,而是某種更加恢弘,卻又根本無可撼動的東西。
自己在那種無可撼動的恢弘麵前,連對手都算不上。自己是不希望黛拉被這黑暗再籠罩哪怕一分一秒。
哈。
黛拉和二公主能離開,能有機會擺脫這黑暗,可自己麾下剩下的大多數都不行。自己是他們的皇帝,他們支持自己的一切,自己要照顧他們剩下的一生。
將被黑暗籠罩永世的,才是這片銀河的大多數。
隱隱間,雖然隻是隱隱。
左吳忽然覺得自己找到了足夠支撐自己走完送走黛拉後餘生的目標了,為了銀河的大多數,這個目標夠不夠充分?
若有朝一日黛拉帶領蟲群克服了那種饑餓的本能而歸來時,能否為這樣的自己而驕傲呢?
想到這裡,左吳回頭看了眼姬稚正拉著的零重力實驗室。通過視界能看見,黛拉此時雖倚在二公主肩上,可她的眼睛卻對根本沒看她的姐妹,好像還在悶悶賭氣。
又後麵,即將為黛拉餞行的隊伍還在緊跟,他們隻會餞行,不會跟著黛拉離開,他們也將是自己將為之奮鬥的大多數。
哈。
說起來,剛才鏡弗的教宗不是說,他找到的道路也是為了拯救銀河全體生靈的道路來著,他們的目標會不會和自己有所重疊?
峰好像看出了左吳的心事。
它小心翼翼“陛下,不如您……再去探探鏡弗的口風?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嘛。”
“沒必要,”左吳搖頭“都知道搞宗教的最擅長蠱惑人心,誰知道他們會搞什麼名堂。我們隻要衝過去,把他們乾碎就好,沒彆的。”
“那像上次一樣,在最佳位置把您給發射出去?”峰問,之前左吳撕裂星球的模樣它記憶尤深。
“對。”左吳回答。
回答過後。
左吳周圍好像又陷入了一片沉寂。計劃簡明扼要,沒有多少需要商量。左吳一次又一次捏著拳頭,眼睛也盯著超空間航道中那團不詳的引力。
……直到盯得有些無聊。
鏡弗還真的沒采取更多的動作。
據說,仇恨激起的多是血氣之勇。人在無聊時或者安穩慣了時,很容易會忘記仇恨所激起的憤怒。
左吳情不自禁又看向自己視界裡寫給對帝特的歪詩,向峰問“峰,從科學角度,這些詩還有沒有修改的餘地?”
“……我看您的詩句,字裡行間到處是餘地。”峰決定誠實。
左吳有些受打擊“沒這麼糟糕吧。”
“所以,也不需要我的修改,或許對帝特那些人喜歡的就是您這種……雖不成熟但很率真的調調。”峰說。
原來是這樣。
左吳眯眼,開始想象。在撕碎了鏡弗之後,麵對著他們的殘骸,將這些歪詩念出,能不能算對對帝特最好的悼念了?
他們可是自己最初的讀者。
左吳也記得他們聲音是何模樣。
“……閣下,閣下!”一道聲音在左吳耳邊響起,對,就是這樣,這就是對帝特聯絡者的聲音。隻是聯絡者的聲音怎麼在自己耳邊響起了?是峰為了激起自己的懷念播放的錄音?
不對!
峰此時在無辜的擺手,它也滿臉茫然。
左吳勃然睜眼,目眥欲裂,瞪向超空間航道的方向,對帝特聯絡者的聲音是從鏡弗戰艦那邊傳來,是鏡弗播放!
對帝特聯絡者本該已經消逝的聲音還在繼續
“閣下,我們終於見到您了,終於!”
“閣下,您帶來我們約定好的詩歌了嗎?”
左吳抿嘴,怒吼“教宗,你什麼意思?!”
對帝特聯絡者好像被嚇了一跳“閣下,您可能誤會鏡弗的教宗了,我們沒死,鏡弗沒殺我們!”
“正相反,我們在這邊獲得了永生啊!”
“不信,您聽聽,我還記得您寫給我們的詩——”
“期待你們的風采。”
“期待虹橋那頭相遇。”
“就像故事的牛郎織女。”
“再見麵時,你將我擁入懷裡。”
“你告訴我草原在你臉上拂過的風,聞到你身上的芳草味道。”
“我與你傾訴我所經曆的盛夏與寒暑。”
念完。
對帝特聯絡者的聲音好像滿是陶醉“我們期待您的新詩,期待了多麼的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