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眼下。
左吳能聽見燃蘿的淒厲於自己腦海中回蕩,而自己身體的每個細胞都想壓過理智替自己作答,說——
對啊,你的誕生確實是錯,錯到令人發指。
無他,萬事萬物因為你而凝滯,因為你的降生而走到儘頭。
我錯了,我不該把你放出來,因為若你還被困在容器中,頂天就是“我”在教宗和大汗的夾擊下身死家滅。
不像現在,銀河,乃至整個宇宙或許都要因為無法操控力量的你而陷入停滯,物理意義上的絕對零度降臨,便因為冷寂而走向終焉。
還有燎原灰風的事,燎原的灰風說她已經能按下所有不甘,接受一切的不平。她的生命還長,她還能將“追求”寄望於未來,卻全因為孕育出的你而全部中斷。
對,“追求”的過程無可指責。可在這片殘破的銀河中,奪去了本就艱難的幸存者們追求未來的權利的……
不就是你嗎?!
為什麼你誕生的正確是要建立在奪走他人未來的之上啊……
左吳咬牙,尚且掐著燃蘿脖頸的手指開始自骨骼深處顫抖。自己的堅持,自己的理智,相互矛盾的事實,在碰撞,在交織,如此激烈。
內心的激烈掙紮也影響到了左吳的表情。
燃蘿能把她的聲音投注到左吳的內心,自然也能聽到左吳的交鋒。她抿嘴,忽然發覺自己確實是擅長蠱惑的神。
左吳眉角跳了一下——
隻見燃蘿再不嘗試掰開自己掐在她脖頸上的手,而是放下,朝自己張開擁抱,接著浮現出一抹瀕死、窒息的慘澹微笑,嘴唇和四肢一同浮現的是高貴的紫。
嬌豔的花總是能勾起人采擷的欲望,便如將完美的雪麵踏上腳印的汙漬,讓枝頭的鮮紅零落成泥,給獨立的人格帶上項圈,讓彆人身上的清香留下自己的氣味。
左吳覺得自己還沒有失去理智。
卻忽然間,似是在燃蘿動作的影響下,想起了自己的一個野心——
自己曾想屠龍,乾掉這頭活了一百三十八億年的以太龍。
無他,就是在發覺自己於世間的掙紮和人生可能毫無意義時,想給這個世界留下些改變,留下些自己的痕跡。
自己也在“追求”,也想擁有“意義”。古代的小說中不乏有終年鑽研屠龍之術卻無用武之地的武者,也有將打倒巨龍當做終極目標的騎士。
這些角色的經曆不提。
左吳自己卻終究發覺,殺死巨龍是多麼不現實的事——能扛住宇宙的坍縮和世界初生時的混沌的鱗片,恐怕榨乾全銀河的能量,都無法在其鱗片上留下一點痕跡。
而今天。
燃蘿卻給了自己另一個選擇——她在展露她的胸懷,她在以自己的脆弱,邀請自己殺死她。
這是弑神,是斬斷“過去”和“終止”的刀鋒,是將世界還予前進和未來的希望。
……是給自己的人生賦予“拯救世界”這重大意義的可能。
多麼誘人,“意義”是如此奢侈的東西,是銀河大部分生靈可望而不可及的寶貴,此時卻就這麼擺在手邊,唾手可得。
這甚至是燃蘿的希望。
也是無數被將被她奪走未來和追求的,包括那邊的燎原灰風在內的所有人的心願。
隻要否定她的出生,輕而易舉。
左吳覺得好像無數視線透過虛空的深邃廣袤,就這樣落在自己身上。
燃蘿還在向自己張開著擁抱。
左吳忽然聽得身後有“啪嗒啪嗒”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