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到這裡突然咬住嘴唇不說了,好像下麵的話十分可怕,就算說出來也夠瘮人的了。羅奇想到了什麼,打了個哆嗦,“你是不是懷疑當初是他殺了你親爺爺?”
“我不知道。”關歆月搖了搖頭,“我也不想知道。再說,殺人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吧?”
“你這麼說,我就想起了阿加莎克裡斯蒂一篇小說的名字了——《殺人不難》。”羅奇順口就接了下來。
“我沒有讀過阿加莎克裡斯蒂的小說。”關歆月老實地說。
羅奇剛想大致給她講一下,就被杜正一打斷了,“羅奇,你能不能不要總是拐跑她?”
羅奇吃了杜正一銳利的一眼,終於徹底閉好了嘴巴,悻悻地給三個人重新泡了一回茶。
關歆月也尷尬地低了頭,她接過了羅奇推給她的茶盅,在暖熱的杯壁上慢慢磨著冰冷的手指,兩個男人都靜靜地等著她說下去。她費了一陣子力氣才重新鼓足勇氣,繼續講她記憶中最恐怖的部分。
“當然最害怕的人是我奶奶,所以我爺爺一去世她根本沒有回鄉下的那個房子,從醫院離開就直接回了我爸爸在城裡的房子,連東西都沒有回去收拾,後來還是我爸爸回去替她拿的東西。我爸爸是個醫生,根本就不信什麼鬼神,我和我奶奶說的話他壓根不往心裡去。我奶奶回來跟我們住以後,也確實平安無事,我爸爸不喜歡聽見我們說那些不存在的東西,我們也就不怎麼說了,這麼下去時間一長,我們也都有點淡忘了這些,也不再覺得害怕。”
關歆月抬起頭來看了看聽她說話的兩個人,她的眼睛很亮,仿佛有火焰在她的眼底燃燒,但那火焰燃燒的是她的精神,羅奇有些擔憂那火會燒儘她的所有生命。他忍不住想要安慰她幾句,但憑直覺他感覺到她終於說到了關鍵的地方,他不敢在這個時候打斷她。
“去年我準備參加中考,複習的時候突然發現我的初一課本和學習筆記都落在了後爺的老房子裡。我想起來的時候嚇了一跳,忘了好久的那些事又浮現出來,可是課本和筆記不取又不行。我隻好求爸爸跟我一起去,他開始想讓我自己坐郊線的公交車去,但是我怎麼都不肯,軟磨硬泡地求他開車帶我去。後來他總算是答應我了,去的那天他有個手術耽誤了時間,等到他開車來接我一起去鄉下老屋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了,等我們到了那裡的時候天已經馬上就要黑了。老屋就在村子的北邊靠近樹林的地方,我們家人已經很久沒來過這裡了,可是院子裡看起來還是很整潔,窗戶上的玻璃都是乾乾淨淨的。隻是窗子裡麵黑洞洞的,從前天快黑的時候,奶奶一定早早就把屋裡的燈打開了,那時候溫馨的樣子和現在死氣沉沉的樣子對比起來,就讓人覺得不寒而栗。”
關歆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仿佛之前她說話的時候,肺都已經快要枯萎了。“老屋的院子裡有口水井,鄉下雖然有自來水,不過大部分農民還是用水井的水來澆菜園,所以差不多村裡每家院子裡都有一口水井,這是再普通不過的了。可是那天我們經過水井的時候,我突然聽見井裡有人喘氣的聲音,就像後爺冬天犯了肺氣腫在費力地喘氣。可是我爸好像根本就沒有聽見,我當時嚇壞了,趕緊進了屋裡。我想馬上找到東西離開,那時候屋裡已經很黑了,燈卻怎麼都打不開,聽我爸說大概是忘記給老房子交電費所以被停電了。我隻好拿出手機照明,這樣磨磨蹭蹭地找到書和筆記的時候外邊的天已經黑透了,我爸在一邊等我等的睡著了。
我找到東西就想叫醒他,一抬頭卻先吃了一驚,窗外不知什麼時候起了濃霧,竟然連鄰居家亮著燈火的院子都看不清楚。我不知道為什麼,心頭開始發慌,誰知就在那個時候,前門突然被人敲響了,我嚇得差點坐在地上。我知道那不是幻覺,就算是現在我也能在腦海中聽到那陣清晰的敲門聲。其實本來也可能是鄰居看到屋裡有亮光,過來看看是不是我家有人回來了,可當時我本能地知道不是那麼回事,不祥的征兆已經一重籠著一重,我緊張的嗓子都發不出聲音來,僵在那裡緊緊地捏著手機。就在那當兒我突然想到,我爸爸是個有些神經衰弱的人,睡眠一向不太好,可為什麼這麼響亮的敲門聲都吵不醒我爸?這個念頭一閃過,我就嚇得不清,想都沒想就拿起手機朝著我爸的方向照過去。他正坐在窗前的沙發上,手機的光照過去連他身後的玻璃窗也照亮了,我看見一張熟悉又詭異的麵孔就貼在玻璃窗上,我……”
羅奇倒吸一口冷氣。
關歆月幾乎是努力到咬著牙把後麵的話說完,“我尖叫了起來,我爸被驚醒了。我告訴他我後爺剛才敲了門,還趴在窗子上往屋裡看。可是我爸不信,他說……”她吞咽了一下,說道,“他說我後爺已經死了,而且如果世界上真有鬼的話,鬼既不用敲門也不用趴在窗子上看。”
羅奇蒼白著臉點點頭,“不得不說你爸說的話還是很有邏輯性的。”
關歆月虛弱地搖搖頭,“我是真的看到了。我爸說根本就沒有敲門聲,更可怕的是……外邊也沒有霧。”
她看向羅奇,又看向杜正一,她的目光脆弱絕望。她再次開口,聲音幾乎是支離破碎的,“如果不是真的有鬼的存在,那就更可怕了,那就說明我其實是瘋了。”
羅奇不安起來,一個小女孩的絕望特彆容易讓人心碎,他想要拿出最好的話來安慰她,真希望自己能把法師的世界展現給她看,讓她知道她麵對的是什麼。
關歆月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滴落下麵頰,她用細瘦的手指擦著眼淚,哽咽著說道,“從那天以後我總是不停地做噩夢,夢見我後爺在水井裡叫我的名字,夢見那陣敲門聲……我真的快要崩潰了,我不知道是真的有鬼,還是我真的精神分裂了。我求求你們,求你們去看看是不是後爺的鬼魂還在那個院子裡,隻要你們能救救我,我願意……哦……”她哭得更厲害了——“我想起我根本沒有錢,我真是太蠢了。我不知道你們抓鬼收多少錢,但是如果你們相信我,我畢業以後賺到錢一定會付賬的。”
“彆彆,彆哭。”羅奇著急地給她遞過麵巾紙,“你放心吧,杜先生他抓鬼不是為了賺錢的。唉,你彆哭了,我答應你,我們肯定會去那裡看看的。是吧?杜……杜先生,你就不能說句話嗎?”
“你爺爺……”杜正一說,他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自己的硬盤裡搜索了一圈安慰人的話,沒搜到。“……為什麼覺得是你姑父害死了姑姑?”羅奇一怔,朝杜正一倒豎了一下大拇指,他就沒見過這麼潦草對待女孩子的。
不想關歆月當真忍住了哭,她仔仔細細地看了看杜正一,仿佛是被他的鎮定穩住了。她擦乾了淚水,說道,“我聽說他在外邊有了一個情婦,那時候他跟姑姑的關係很僵,他們經常吵架。有一次他們從吵架升級到打架,我姑姑甚至被他打得一隻胳膊都骨折了。”
“我靠,”羅奇說,“難道他故意非把你姑姑氣得心臟病發?他難道就不能跟她好好談談,和平離婚嗎?”
關歆月疲憊似的閉了閉眼睛,又搖搖頭,長發從肩頭滑過,“大人的事我實在說不清楚,扯到婚姻家庭的那些事,就好像人人都燒糊了腦袋,我見過的夫妻沒有幾對算得上通情達理。”說到這裡,她拿不準似的問羅奇道,“你的父母關係好嗎?”
羅奇長長地“唔”了一聲,仔細思索了一下,說道,“他們有的時候也不能算腦子完全清楚。我覺得你對婚姻的這段闡述很精辟。”
“可以請你把鄉下老屋的地址寫下來嗎?”杜正一插了一句,打斷了羅奇的閒聊。而且,一錘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