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裡的魔法師!
關歆月坐在她自己家的廚房裡,麵前放著一杯熱茶,廚房的燈光溫暖一如往昔。
她的奶奶和姑姑都很喜愛烹飪,她們花了很多時間待在廚房裡,自然而然地她和姐姐放學後常在這裡玩耍,順便討一些餅乾和果汁,接著爺爺和姑父回家以後也會尋到這裡來。那些輕鬆的笑語和食物的香味似乎還沒有在空中消散乾淨,她克製著想要去彆的房間尋找他們的念頭,否則她可能離真正發瘋也不遠了。她曾經一個人在這裡找過無數遍,明知知找不到,明知他們已經不存在了。
她觸摸著裝滿熱茶的陶瓷茶杯,溫暖著她發涼的指尖,慢慢地強迫自己的神經放鬆下來。收回自己的思緒,她忽然對杜正一有了些好奇,他一直十分安靜地坐著喝茶,仿佛今晚不打算睡了。關歆月記得咖啡和茶對法師們也是一樣起作用的,他們的身體構造實在差彆不大,雖然大腦的那一點定差彆讓他們完全成為了兩個物種。
她再一次偷偷打量著杜正一,他有他們這個人種的典型特征,身材高大,容貌不錯,氣質冷漠。羅奇說實在的就不太像個法師了,中等身材,個性隨和,一雙眼睛時時流光溢彩,臉上的表情更是疏忽不定,不難看出內心定然時時波濤洶湧。換句話說,羅奇十足十地是個戲精。她有些慶幸此刻跟她獨自相處的是杜正一,跟羅奇相處實在太累了。杜正一能吞沒她的情緒,羅奇則能在她所有的情緒上再多點個炮仗。
“羅奇真的不是個法師嗎?”她本來是感激杜正一的沉默的,誰知相對沉默了半個鐘頭之後,她又有點受不了這種沉默了。
杜正一仿佛從冥想中醒過來似的,似乎頗費解地思索了一下她的問題,半晌才道,“他自己這麼說的?”
關歆月點點頭,“他現在一點動靜都沒有,你真的不用去看看……”
杜正一沒有回答,隻是目光稍稍轉向窗外,濃霧依舊籠罩著一切。“我按照你故事裡所說的時間來到這裡,想儘量證實你所說的話。你暗示了古井和你爺爺的關係,這點沒什麼可說的,但你是怎麼預測到起霧的時間的?”
關歆月看向窗外,“那不全是霧,是煙。現在空氣狀況很糟糕,村民習慣在太陽落山的時候開始燒火取暖,排出來的煙很快就變成霾,空氣比城裡還要糟糕。”
杜正一露出一絲了然的神色,又問道,“一直都如此嗎?”
“這幾年一直如此。”
“你爺爺住在這裡的時候也是如此?”
“是啊。”關歆月終於有些驚訝了。“怎麼?大環境就是如此,整個北方都是這樣的,跟我爺爺有什麼關係?”
杜正一看著她,“像你爺爺那樣的法師是有能力驅散小範圍霧霾的。”
她怔住了。
“要想跟人類相處,我們總得想想辦法,讓周圍不要太吵、太臟。”杜正一說。
關歆月的眉又挑起來了。
杜正一繼續說道,“要是沒有淨化空氣、水流和噪聲的能力,我們就隻好把人類淨化掉了。”
關歆月抽了一口氣,剛要吐出口的諷刺被她硬邦邦地咽了下去。
結果杜正一笑了,她大驚,意識到這個法師隻不過是在跟她開玩笑。
笑意稍縱即逝,杜正一把自己的茶杯推給關歆月,她下意識地就拿起茶壺給他倒滿,起身重新給茶壺蓄水的時候才想起來她乾嘛要乾這活。
但杜正一的下一句話又立刻抓住了她的注意力,讓她把倒茶倒水的破事給忘了。“如果一個法師不想使用自己的能力,那肯定是為了能夠更好的隱居。”
“隱居?”關歆月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本來也沒人能發現他們的身份,在這個年代誰會相信超能力者?漫威腦殘粉?最多覺得我們家黃大仙上身,胡同口燒點紙就能破。”
“我說的隱居,”杜正一有耐性地給她指點,“是相對於我的世界所說的隱居。想要避開的,也是我們自己人。你怎麼跟羅奇一樣傻?”
“哦。”關歆月低頭翻了個白眼。
“我能到處看看嗎?”杜正一問道。
關歆月點了點頭。
羅奇坐在冷冰冰的地上,靜靜地等待著杜正一的惡作劇結束,直到耐性耗儘。總共大約曆時三分鐘。
他氣炸了肺,開玩笑也得有個界限,何況他們才認識不過幾天,根本就不熟。除非這根本就不是個玩笑,杜正一就是個睚眥必報的性子,臉酸心硬,小王八蛋。
他試著硬爬出井去,可惜四壁全是豎直的磚牆,無處可攀。法師總是盲目自信,不像穩妥的人類就算能使用電梯上下樓,也不忘了再修個老式樓梯應急。法師就操蛋多了,從不去想有一天潘德拉貢軌道係統如果故障了怎麼辦。杜正一隻留給了他一條路,附贈了他一套簡版的課程。也不知道那能有個屁用啊?
羅奇替大眾法師操著沒用的心,在井下轉了一圈,不過就是大約四十平米的空間,轉完一圈也沒花多久。這裡幾乎是空蕩蕩的,隻有一麵牆上掛著個木頭置物架,上頭放著一把折疊雨傘,幾塊過期了的糖果,一頂落滿了灰的漁夫帽。
羅奇隨手把帽子拿起來看了看,裡麵夾著幾根灰白的頭發,一定是老法師生前戴過的。他把遺物放了回去,叨叨了幾句阿彌陀佛不是故意拿的,千萬不要來找我。
他又研究了一會被杜正一拆下來的水晶,可惜這種水晶的原理實在太深奧,一般都由特定的法師家族製作販賣,方法甚少外傳。水晶本身並不珍貴,價值在於裡麵儲存進去的力量。特定的水晶,會儲存特定的力量。比如說,潘德拉貢軌道係統所使用的水晶——法師空間移動的能力。
他的心念一動,突然想到一個流傳已久的說法。據說製造水晶的家族擅長的是秘術,可以懾人魂魄,困頓於水晶之中,再依靠無限複製水晶來製造無限靈魂的苦役。換句話來說,也就是每個法師家庭至少奴役了一個靈魂來幫他們守著門房。這塊水晶除了儲存了空間穿越的能力之外,還加入了致幻的能力,算得上十分複雜。可如果這本來是潘德拉貢公司銷售的水晶,那就應該純粹是用來空間穿越的,致幻的能力應該是被人後加進去的。能修改水晶的隻有大法師,在這裡設置陷阱的那位大法師。也就是說……有可能,很有可能,關歆月的爺爺將自己的一部分靈魂挪到了這塊水晶裡?
他被自己的思路燙著了手指頭。
可不知道為什麼,他不想放開手裡的水晶,反而仔細地審視著它,慢慢地覺得有些悲傷。不知是因為想到了這些關於靈魂的傳說,還是想到了那個痛失愛女的老法師。又好像都不是,他就是想到了自己的傷心事。一陣噬骨入髓的悲傷將他吞沒了,雙腿失去支撐的力氣,他頹然地坐在地上。
有一件事,一件重要的事,他曾經發誓永不忘記的事,現在他突然記不起來了。他拚儘全力去回想,可是腦海中隻有一個黑色的大洞,散發著劇烈的痛楚,他無法記起那裡原本有什麼,隻有一段記憶被人連根拔除後留下的永不愈合的傷口。
他不甘心,拚命地回想,有那麼一陣子那件事已經潛伏在他記憶的水麵之下,呼之欲出,可是卻終究不露麵目。他胡思亂想,滿心悲傷,沒個開交。
“羅奇!”有人在大聲叫他的名字。
他抬起頭,杜正一憑空出現在他的麵前,居高臨下地望著他,神色焦躁,“你怎麼了?我感覺到……”
“我……”他哽咽了。
“我操。”杜正一驚駭道,“你哭什麼?氣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