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場比鬥下來,張椒已經認可明衣子於卜算之道與自己不相上下了,如何同樣的六柱他會算出與自己當初截然相反的結果?
偏偏這個結果,卻是與張椒昨日從東安縣出發之前算出來的相同,難道……
之前是他……算錯了?
張椒瞪視著案幾上的蓍草,耳中轟鳴,額角抽痛。
他澀聲與明衣子道“勞煩師叔再給他算一次吧……”
“這是……”見他如此,明衣子以為張椒給他的是自己的生辰六字,是以無法接受自己的死期這樣近。
張椒微微搖頭,卻側身膝行一步來到案幾外,對著明衣子行了個規規矩矩的晚輩禮,哀求道“求師叔再算一次!”
既然不是張椒自己的,明衣子今天算得夠多了,便勸道“死生,命也1。今日乏累,恕貧道少陪了。”
窺天卦為什麼一月隻能兩次?
還不是算得太準折損了龜甲和銅錢的“壽數”,器道有極,人道更是短暫。
也是因此,明衣子信奉一事不算兩次。
他回房了,可張椒已經魔怔了。
陽山子見張椒麵色刷白,捏著蓍草的兩手都在抖,便暗歎一口氣,也回房了。
看了一下午“神仙打架”對道法越發虔信的東萊侯府管事,趁著屋裡沒有外人便上前詢問之後的行程安排,“日頭要落了,道長是要連夜回轉,還是住下。”
直勾勾的盯著手中的蓍草,張椒呐呐道“你先出去,我還得再算一遍。”
明衣子不給他算,他就自己再算一遍。一遍不行就兩遍,兩遍不行再繼續。
總之,他不能錯!
他真的不能錯!
萬一……
萬一真是他先前算錯了,東萊侯府上下幾百口,就都是他害死的……
這個念頭一過腦髓,張椒就是一個激靈,夾在指間的幾根蓍草落到了地板上。
人和人的差距,有時候就是體現在對自己已犯的錯如何處理上。
嚴無疾百密一疏,一日夜之間在下邳折損了幾乎所有身家。可他依舊在接應他的友軍衝城時挺身而出,既讓自己脫了眼前的困境,也為南晉及時止損。
相比嚴無疾,首鼠兩端的盧秋就是破罐子破摔的典範了。他無法回費縣,也不敢回費縣去麵對闔家鋃鐺入獄的現狀,隻能帶著部下去承縣賭一賭。
覺得自己保持了個人操守,卻愧對東吳的全塘呢?
修道之人,心境到了,愁也有限。
他自己勸著自己時不至,不可強生也;事不究,不可強求也2。把起草聖旨的事情丟給楊梓嶺之後,敷衍了幾句尚書台所有屬下或真心、或假意的恭賀,直接翹班兒去了小徒弟的家。
師徒二人在李府門前走了個頭碰頭。
聽車前的一郎稟告全塘又突然來訪,縈芯皺了皺眉。她拍拍阿蜜“今晚換你值夜,先回去歇歇吧。”
也是夫人想跟她好好談談,也是防著她探聽兩人談話的內容,阿蜜了然的點點頭,怔怔的坐在車裡等夫人把全錄公請進府中,才下了牛車往三進走。
在二門,阿蜜遇到了迎出來的司鹿。
司鹿見她兩眼腫得像爛桃,心便漏跳了一拍“這是怎了?”
阿蜜淡淡的道“我見過他了,他讓我回夫人身邊。”
瞬間明白阿蜜嘴裡的這個他,指代的是柏岩,司鹿立刻急了“夫人都知道了?”
阿蜜徹底暴露了身份,那麼司鹿必然也就暴露了。
“以夫人之智,肯定都知道了!夫人要怎麼處置你?”他遠遠的看了眼前廳,回頭見阿蜜麵色無動於衷就急了“我呢?他……有沒有說我怎麼辦?是走是留?”
“我無所謂,就是夫人打殺了我,我也甘願。”阿蜜冷冷的看向司鹿“至於你……他一字未提。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阿蜜便回了自己的屋子,徒留司鹿呆立原處。
縈芯今日出去一大天,回來下裳也被阿蜜哭濕了,好在有披風遮擋著才沒在全塘麵前露了尷尬。
她回房換了身見客的衣袍重新往前廳走,在二門遇到了失魂落魄的司鹿,便皺眉道“傻站著乾什麼呢?該乾什麼乾什麼去。”
聞言,司鹿好像重新得了一副主心骨,再次拾掇起李氏大管事的心力,去把接待全錄公的事情安排明白。
每次全塘突然來找縈芯,不一定帶來好消息,但是一定會帶來個大問題。
往日師徒二人簡單探問後,全塘就會直入主題,但是今日他遲疑了許久,竟然先要求把阿甜等師徒二人的心腹近侍全都驅離。
就是廳內隻剩師徒二人,眉頭緊皺的全塘也是沉默許久難吐一字。
頭一次見他掛愁相,心中各種猜測的縈芯都以為是孫瑾要在這個最不合適的節骨眼兒咽氣了,結果就聽全塘一臉沉重的來了句“太上皇允許陛下賜為師開府了。”
聽他語氣,有一瞬間縈芯以為全塘說的是“太上皇允許陛下賜為師自儘了”……
隨即,當心念電轉的縈芯明白了這個“開府”代表的意義後,立刻跪直身子希冀的問“是就光開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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彆賜節!彆賜節!千萬彆賜節!
知道小徒弟怕什麼,全塘苦笑著一字一頓道“儀同三司,持節。太上皇賜下的府邸就在全府前街。”
“我……”艸!
全塘眼睜睜看著小徒弟失去表情控製,整個人迅速癱坐下去,捧著熱茶無奈的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