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曆從未這麼清醒。
他與如懿年少相知,最是清楚不過她的小把戲。
就算被指著斥錯,她也一定要拉一個墊背的,好讓她心裡頭可以鬆快一些,能夠自我原諒,迅速揭過此事。
“皇上……”
如懿從未見過弘曆這般模樣,連帶著也忘記了魏嬿婉的不對勁。
她惶惶然往前邁出一步,“臣妾——”
“不必多說了。”
弘曆盯著院中搖曳的古樹,“皇貴妃,朕乏了。”
他一手牽住魏嬿婉,一手扶住進忠往外走。
“純貴妃。”
出門之前,弘曆喃喃道“朕複你位份,你多陪陪永璜吧。”
永璜的痛苦,有他一半的責任,弘曆承認了,可是——
他亦有自己的不敢。
他不敢看見永璜那雙了無生機的眼眸,也不敢再回想這一切皆因為他過於相信如懿。
這個痛,這個刺深深的紮進了他的心底,終其一生無法也不會忘記。
秋去冬來,永璜的身子時好時壞,好的時候能夠坐起喝上一口湯,壞的時候進氣少出氣多,連棺材都備了下來。
其中,魏嬿婉也去了幾趟,尋了個合適的機會淨化了他身上的黑氣,但也不過是聊勝於無,大阿哥幾乎已經不能感受外界的一切了。
純貴妃坐在她身側,看向永璜的目光也頗為苦澀,“明明是我未曾看顧好他,卻因著他複了位份,實在是讓我心裡難受得很,還有你……”
她握著魏嬿婉的手低聲哭著,“我也不知道那時候怎麼就昏了頭,明明你照顧永璜那麼儘心,還聽信了愉妃的鬼話。”
魏嬿婉拍了拍她的手背。
要說她全然不計較過去,也不太可能,但冤有頭債有主,她恨的人也明確。
金玉妍,海蘭,如懿這些,一個都跑不脫。
比起她們,眼前嗚嗚哭著的純貴妃倒沒那般放不下了。
橫豎隻是個耳根子軟,偏聽偏信的人罷了。
“隻是我還是有些不明白。”純貴妃擦了擦眼淚,“皇上為何並未處罰愉妃。”
她都已經在皇上麵前告了愉妃一狀,怎麼回宮之後就沒了動靜。
魏嬿婉笑了笑,並未告知純貴妃真相。
弘曆雖主動和那黑氣抗衡了一次,可回宮後就頭痛欲裂,直接歇息了,不過幸好,第二日起來他對如懿的憎恨雖不如那晚強烈,但情分卻幾儘乾涸。
魏嬿婉也摸不住他究竟還記得不記得那夜之事,但覺得穩妥起見,還是維持著弘曆對如懿的厭惡,莫要分散去彆人身上了,且海蘭和如懿一體兩命,沒有一擊必殺的把握,她在任何位份之上都沒有區彆。
隻是——
魏嬿婉深深歎了口氣,看向了床鋪上昏昏沉沉的永璜。
隻是永璜怕是撐不住了。
冬天匆匆過去了。
期間因永璜病情愈發嚴重,弘曆特準了他去南苑休養,卻未能逆轉他的病情。
次年三月,永璜病情再度加重,藥石無醫,病逝。
弘曆大悲,追封其為定親王,由其長子承爵。
隻是這份悲傷亦有時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