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直不想答應。
桑姬無功被立後,且皇帝有空置六宮、獨寵桑姬的跡象,朝臣本來就擔心桑姬榮寵過盛,日後會插手政事,皇朝可能重蹈天後覆轍。
現在羅直發現皇帝對桑姬的喜愛遠不止如此,喜愛到了寧願委屈自己也要讓桑姬名聲無垢,這事情就更棘手了。
皇帝可以強行立桑姬為後,但這樣有損桑姬的名聲,他不想青史上寫的是桑姬容色出眾,善於討他的歡心所以被強行立為皇後。
這樣的皇後太不莊重,會被人在背後恥笑是靠著美色獲寵,會在做出一點不規矩的事情就被人輕蔑道——不愧是靠著身體上位的姬妾,終究比不得前朝正經的皇後。
可能在百年之後,會被人編出各種風流韻事,留下妖後的名聲。
可能會有好事者寫下各種豔詞去想象桑姬侍寢的場景,而且這種詞會被人傳頌,寫詞的人不會被指責輕佻,隻因為桑桑是世人眼中的妖後。
就像世人寫詩會寫自己如何與青樓女子調笑,但誰寫自己的妻子玉臂丹唇,如何與自己歡愛……那被嶽家活生生打死了,旁人都要說一句死得太便宜了。
前者會被人讚一句風流,後者則是做了違背世俗道德的事情,凡是讚同後者的人,都會被打為小人,名聲掃地。
納妾納美,娶妻娶賢。
時下真心誇讚女子,該誇她的品行,該讚她的賢德,而非其他。
他的桑桑也可以在史書中毫不出彩,但絕對不該是以美色出名。
李晏單是想一想後人寫那些下九流的臟汙話本時,描寫女子美貌時說上一句與某朝的桑姬相似,然後再寫上一堆床榻上的事情……他就怒不可遏。
他的桑桑不該被這麼對待,她應該是青史留名的賢後,是天下女子的典範,該被後人稱頌讚揚。
後人不需要知曉桑姬的性情,但他們應該知曉桑姬的賢德,應該尊重她,而不是用些下流輕蔑的話去描繪她。
李晏心悅桑姬,他要給桑姬最好的一切,無論是現在的皇後,還是幾十年之後的太後,乃至桑姬死後的名聲。
可是人力終究有限,他能在活著的時候給桑姬最好的一切,但他不一定能死在桑姬的後麵。
如果桑姬不能被臣子真心認為是賢後,如果桑姬的名聲壞到了天下人都認為她是禍水的地步,那麼皇帝去世後,桑姬過得不會順心。
名聲可以保護一個人,一個素有賢明的皇太後和一個被天下認為是禍水的皇太後,對新君的轄製力度是不同的。
當皇太後和新君起衝突時,前者會讓天下人覺得新君不孝,後者則會讓天下人覺得是皇太後不慈,定然是在為難新君。
而且李晏心中有隱憂,桑姬這一胎不知道是男是女,婦人懷孕本就多艱,如果未來的太子不是桑桑親生子,那麼名聲就對桑桑更重要了。
因為喜歡,所以會願意為你想到幾十年後的事情,李晏想讓桑桑一生無憂,肆意終老。
李晏久久沒有得到羅直的回答,他顯得不耐煩了起來。
“宰相,是還有什麼疑慮嗎?”
羅直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皇帝的身後,往常那裡會坐著起居郎,記錄皇帝的一言一行,但此時那處竟然空空如也。
李晏不希望將這件事寫到史書中,他要的絕不止是隱瞞現世的人,而是要將這件事做成鐵板釘釘的現實,包括後世也不會對這件事
羅直垂下眸子,知曉聖心已定,他因為上次的事情已經惹惱了皇帝,這次再拒絕皇帝,那他就不能輕鬆脫身了。
而且他沒有選擇,他拒絕皇帝,不和皇帝同謀,那就可能會泄露皇帝的計劃。
皇帝為了這件事可是連起居郎都趕出去了,他公然操縱青史記載,日後在史書中定然會留下一筆的,注定會被後人指責。
皇帝付出這樣的代價,是絕對不容許這件事失敗的。
羅直躬身行禮,“太後曾經在宮宴中見到桑家女郎,那時候貴姬才九歲,但她站在人群中猶如鶴立雞群,一舉一動都遵循著古禮,行事落落大方,召她上來問話,貴姬對答如流。”
“太後當時對著左右感慨說桑家女郎飽讀詩書,聰慧賢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