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端著一個石臼走了進來,穀雨急道:“你怎麼進來了?!”將那濕衣裳重新撿起來遮在身前,臉色漲得通紅,忙不迭催促道:“出去出去!”
小草反手將門關了,她本來有些羞赧,但看見穀雨窘迫的神情,卻噗地笑了出來,將那石臼在桌子上重重一頓,冷哼道:“我出去了,誰給你上藥?”
穀雨氣道:“那也不需要你,趕緊出去!”
小草卻不肯聽他的,在桌上拍了拍:“坐過來。”
穀雨眉頭緊鎖,他抿緊了嘴唇,企圖以沉默對抗小草的魯莽,小草氣定神閒,比他從容多了:“這草藥是於大哥拜托自己娘子調配的,人家知道咱們是兄妹,便讓我進來給你上藥,你以為我願意嗎?”
穀雨有些尷尬,舔了舔嘴唇,小草又道:“我可沒認你做哥哥,是你自己胡說八道,穿了幫可怪不得我。”說著便站起身,作勢向門口走去。
“算了算了,”穀雨艱難地攔住她,在桌前乖乖坐了下來,小草瓊鼻輕哼,將那石臼抄在手中:“你忍著點疼。”
穀雨打眼一看,那石臼中的草藥已被碾壓成末,不知兌了什麼東西,好似糊糊一般,紅綠相間看起來好不嚇人,他還從沒見夏薑或東壁堂其他郎中配過這種草藥,心裡多少有些抵觸,但身上疼痛難忍,隻得將眼一閉,咬牙道:“來吧。”
小草將草藥塗抹在穀雨創口上,穀雨初時隻覺得刺痛無比,待刺痛稍稍退去卻又感到一絲清冽,他雙拳緊攥,直到小草結束也沒吭一聲,小草感慨道:“你與彭宇那臭小子不太一樣。”
穀雨睜開眼,與小草明亮的眸子碰個正著,他忙不迭站起身,忍著痛將衣裳穿上,這才道:“你說那人姓於?”
小草道:“何止他姓於,這村子裡大多數都姓於,咱們已到了香河縣。”
“原來如此。”穀雨呼吸粗重,額頭發燙。
兩人走出房門,於大哥一家已在院中支了張桌子,看見穀雨走出來,於大哥嘴巴一咧:“合身。”
穀雨拱拱手:“有勞於大哥。”
“無妨,”於大哥露出憨厚的笑容:“咱們這地方以莊稼和打獵為生,時常在山間走動,免不了磕著碰著,時間久了便知道些土法子,你覺得怎麼樣?”
“好多了。”穀雨在他旁邊坐下。
於大哥張羅著,兩人吃了頓飽飯,穀雨有些不好意思,但身上實在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想了想便將那把樸刀拿起來:“於大哥,這把刀是我從那歹人身上搶來的,原本用來防身的,我將它送給你了。”
“使不得,使不得。”於大哥推脫著,目光卻留在刀身。
穀雨笑了笑:“再往前走離京城已不遠了,天子腳下我還怕那剪徑蟊賊嗎?這利器帶著進城,說不定還有麻煩,不如就給於大哥,上山下山也可用得。”
“那多不好意思。”於大哥勉強收下了。
小草眼珠轉了轉:“於大哥,我還有個不情之請。”
“你說。”於大哥痛快地道。
小草看了穀雨一眼:“我哥哥被歹人所傷後,不幸失足落水,我擔心他著了涼,路上再生危險,此處可有醫館嗎?”
穀雨有些意外地看著她,他先前強忍著沒說,但小草還是從他的臉色看出了端倪,推辭道:“不了,咱們還是儘快趕路。”
“那怎麼行?”於大哥一把將他按住:“深秋風重,若是邪氣入體,恐怕有性命之災,咱們這裡醫館沒有,三裡外的鎮上倒是有一家藥鋪,我和店老板相熟,你兄妹兩人趕了半天路,也該累了。你且在這裡歇息片刻,我去去就回。”
將小草和穀雨不容分說讓到屋中,和妻子打了聲招呼,抄起樸刀興衝衝地出了家門。
穀雨望著屋中唯一的一張床,怒視著小草:“你乾的好事!”
小草小嘴一撇,委屈得險些掉下淚來,穀雨有些後悔,小草畢竟是出於好意,放緩了語氣:“我渾身上下痛得很了,腦袋也昏昏沉沉,兩腿乏力,確實不適於趕路,既然這樣咱們便在此處歇歇吧,待用了藥咱們便上路。”京城中亟待解決的事一件接著一件,每一件都讓他備受煎熬。
小草嘟囔道:“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賭氣般在炕沿坐了下來。
穀雨咧咧嘴,在另一側坐了,小草轉過頭:“你的故事還要不要編下去?”
穀雨一怔,小草的目光中充滿了好奇,他反應過來,笑了笑:“我編的故事你可不一定喜歡聽。”
午後陽光透過窗欞照射進來,穀雨身體漸漸起了暖意,他注視著半空中漂浮的微塵:“黃自立對你始終心存疑慮,在突襲黃記綢緞莊後,他也一直沒有忽視你的存在,此時他有兩個假設:一、假設你沒有如實交代,二、假設綢緞莊周圍還有趙先生的殘存勢力,無論哪種假設,他都可以將你變成棋子。安排一名新手押解,給你製造逃脫的機會。”
“那廝可不像個機靈的樣子。”小草嘟囔道。
穀雨淡淡地道:“他並不知道詳情,黃自立是不會告訴他的。”
小草瞪圓了眼睛,穀雨眯起眼睛:“也就是說如果你那時起了殺心,那錦衣衛恐怕真的會死在你手中。”
“那黃自立真夠狠的,”小草艱難地道,忽地冷笑一聲:“這麼陰毒的人活該被你殺了。”
穀雨吸了口涼氣,心裡變得七上八下,他並沒有接小草的話茬,而是繼續道:“那真正的王華一直跟在你的身後,黃自立既然要做戲那一定要做得真,王華見到你從錦衣衛手中逃脫,便迫不及待地現身,這一來便暴露在黃自立的視野中。”
小草喃喃道:“原來如此,那王華為了我被錦衣衛拿了是嗎?”
穀雨點點頭:“我想那王華武藝稀鬆平常,確是邊緣人物,遠離趙先生的組織核心,因此對他的忠誠遠不如魏強和楊大海那夥人,在麵對錦衣衛的重壓之下選擇了乖乖合作。”
小草並沒有憤怒,她的語氣中帶著一絲蕭索:“可他畢竟是為了我才遭此毒手的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