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輕綿的雙眼很漂亮,但一清如水的瞳仁此刻呆滯有些渾濁,裡邊沒了往日明亮的光彩。她在接骨笛時完全是按著記憶中的方位伸出手去的,因為接的時間間隔微乎其微,所以她並不知道自己暴露了。
雖然林輕綿很淡定,表現也沒有任何破綻,但同為醫者,籬杏還是看出了端倪。即使她準確拿到了,眼裡卻毫無波瀾,一片放空,說明她失明了。
從她入林至今,時間已過去許久,眼睛被喜睛點完全覆蓋也就看不見了。如果不及時處理。它們就會慢慢鑽進眼睛內部,到那時就真的再也治不了了。
“這是一種特殊的香製成的祛嗯,就是蟲藥水,是喜睛點的天敵。”看著林輕綿漸漸恢複清明,籬杏也鬆了口氣,她可不想讓人在她這裡出了事。“不過你的體質很特殊,這麼毒的東西你也隻是眼睛中了招。”
“我百毒不侵。”簡單幾個字瞬間讓對方噎住了。
百毒不侵從沒有天生的,那是需要經過極致的痛苦煎熬煉過來的。在這樣的極端環境下,能活下來的幾率百萬人中都不一定能有一個。所以籬杏很好奇她經曆了什麼,要讓自己受如此之苦。
在墨口定居下來後籬杏才發現這裡是一個“毒窟”,當初他們隻是幸運地出了林子——毒霧並不是每時每刻都在山間蔓延,而是不定時出現的。由於山形奇異、地質特彆,墨口才會被雲霧纏鎖,形成變幻莫測的奇異景象。
不過,這毒霧並非毫無益處,對清除汙濁淨化空氣有神奇效用。待雲霧散去,籠罩之地清新得像被洗過一般沒有一點汙濁,細細微風中夾雜著一股甜甜的味道,彌漫了整個山間。
二人成婚後就在此處建了個小院,陸濤湯是想著到時候可以帶著孩子們過來玩玩,隱居的桃源生活他也很期待。隻可惜二人多年未有子嗣,他是帶著遺憾離開人世的。
新婚燕爾之際,他們在墨口小住了段時日。一得空陸濤湯便會跑去後山,籬杏不知道他去做什麼,她也不問。
後來對方在她生辰之日將那間石室送給了她,往後她可以隨心所欲地製藥,不用擔心會對四周的環境造成影響,籬杏為此高興了好久。
四十年前的瘟疫讓她家破人亡,看著至親鄰友相繼痛苦死去她卻無能為力,當時她便發誓一定要讓世人有藥可醫。二十年後,她最愛的人卻是被自己鐘愛的東西害死的,還有那麼多的戰士……
籬杏一直不知道該如何自處,不少醫者的研製成果被有心之人利用的例子不在少數,但她還是對自己的夢想產生了懷疑,她還配作為一名醫者活下去嗎?
“如若你當真放棄了學醫,這室內應是不會有任何藥香,可你身上不下百種藥味以及淡淡的藥墨味……”林輕綿點到為止,味道淡似無,但還是讓她察覺到了。
“你說什麼?”籬杏每次回來都會沐浴焚香,因為不想讓這間屋子沾上任何有關藥物的味道,可對方居然還能嗅到她身上的殘香,可藥墨是怎麼回事?
文房四寶,筆墨紙硯。其中,為了使墨的氣味芳香、光色紫潤、摭筆不膠、入紙不暈,製墨師在製墨配方中加入了很多名貴中藥,因此除了墨香四溢,墨還有藥效。
藥墨選材珍貴、療效卓著,曾深受大燕朝官宦人家、宮廷內院和文人學士青睞,在民間還有“墨到病除”的故事流傳,但並非所有的墨都能入藥。
【墨,鬆之煙也。世有以粟草灰偽為者,不可用,須鬆煙墨,方可入藥,然惟遠煙為佳。】墨大致分為鬆煙墨和油煙墨,入藥之墨須是鬆煙墨。然而,漸漸地,製墨多為黑色顏料和特質汁液,藥墨因製墨成分冗雜而失去了藥用價值被世人拋棄了。
“嗯……應該是那個。”林輕綿剛說完,對方就有些遲疑地將陸濤湯贈的畫拿了下來。
那是一幅字畫,主體是一樹杏花,右下角書【懸壺濟世】四字。籬杏翻來覆去看了好幾次,湊過去聞了又聞,什麼都沒發現。她疑惑地回望林輕綿,心底卻有個想法呼之欲出。
“軸杆是否能打開?”籬杏輕輕揭開了軸頭,果然聞到了濃鬱的藥墨香。軸杆使用特殊的木材製成,有隔絕空氣的功效。
這是一封絕筆信,裡邊包含著主人濃厚的感情以及悔恨,這也讓籬杏再次崩潰。那不是什麼訴說愛意和不舍的呢喃,而是對自己所作所為的懺悔和歉意。
那年,他們相遇,是命運,也是噩夢——陸濤湯是當年杏花村慘案的罪魁禍首。
四十年前,陸濤湯偷偷研習屍蠱,想要窺探起死回生的天機。亂葬崗的屍體確實是可以行動了,但那隻是行屍走肉,並非真正的起死回生。
屍蠱想要的是活人或新鮮的屍體,因此“活死人”很快發生排斥反應自爆而亡,腐爛的屍水順著暴雨流入了河堤,自此瘟疫爆發。(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