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微弱的燈光在靜寂中搖曳。
沈錦程坐在昏黃的燈下,手中把玩著裝著三萬畝地契的紫檀木匣子,
窗外夜色如同粘稠的墨汁,她的心也同這夜色一般沉重。
“天之道,損有餘以補不足,人之道則不然……”沈錦程喃喃自語,心中滿是苦澀。
她曾經視為最清廉、最在乎民意的張安仁,也不過是官僚地主階級的一份子,她幻想中的改革與複興何其困難。
遠的不說,就說眼下。浙江動亂,倭寇橫生,那些慘死的農民,被淹沒的田產房屋該怎樣賠償,
驅逐倭寇的錢又從哪來找補?拆東牆補西牆不過緩兵之計罷了。
如果一個王朝隻能向最貧苦的百姓伸手要錢,而富人卻能避稅隱身,那麼這個國家隻會走下坡路,直到滅亡。
沈錦程仔細想了想顧璘的稅賦改革,她手段強硬是清查出不少田地,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清查出來土地的大地主可以拖欠。
這點有法可依,一夥的官僚並不會暴力征收。
今日與張安仁的對話讓她感到無力。儘管往日張安仁表現出了一定的改革意願,但今天沈錦程看清楚了,
無論是張還是顧,她們都不會觸及到既得利益者的根本利益。能吐出來一點,但是隻是皮毛。
顧璘的改革在稅源根子上不過是修修補補罷了,這些改革隻是提高收稅效率,限製經手者少貪點。
能管多大用處呢?
以往曆史書上所寫,改革不徹底,受限於階級性,這次她算赤裸裸知道什麼意思。
在現代社會生活這麼多年,沈錦程一直是兢兢業業的無產階級打工人。九九六,各種績效考核壓的她頭疼。
工作艱難也不過隻能謀生罷了,勞動者出賣自己的勞力換來的隻是存活,而不是生活。
一點薪資像胡蘿卜一樣將人拴在工位,變成一台隻知道工作的機器或者說驢子。
像她一樣的普羅大眾用自己的血汗供養著上層的吸血鬼,
她最痛恨的就是資本家和貪官汙吏。
那些鬼影在這個年代就變成了這些官僚地主。
“張安仁……”
沈錦程再次歎氣。
她以前對她的傾慕敬仰,還有那種狂熱的濾鏡,今日之後化為了灰燼。
張安仁是封建王朝教育出來的完美士大夫,正直有節氣,才華橫溢。但是這也掩蓋不了她吸食人血的事實。
她的那種優雅,那種奢靡的吃穿用度,引以為傲的才華,要多少莊稼人的血肉供養?
和這種人談為國為民實在太可笑了。她們其實什麼都懂,竊國大賊,國敝而家豐。
就像明末清軍入關,崇禎被圍北京,他勸大臣捐錢給將士發軍餉。國破家亡之際,這群文臣還是敷衍。
國破於他們有何弊,不過換個皇帝繼續做官罷了。
苦的是天下遭受兵禍的百姓,是後來的揚州十日,是留發不留頭的血腥野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