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燈裡的蠟燭漸漸燃儘了,門前守夜的小丫頭揉揉眼睛。
熹微的日光從雲層間傾瀉而下,落在草葉上凝著的白霜上,風一吹,帶著秋日枯寂氣息的草木冷香在空氣裡散開。
小丫頭忍不住打了個寒戰,縮縮身子,跺跺腳,急忙跑到廚房找熱水去了。
阿雪和春蘭剛燒好了水,從廚房走出來,站在院子裡說話,等玉才人起來。
“若蘇才人當真是貴妃的耳目,”阿雪道,“對我們的試探,她大約會有兩種做法。”
“其一是裝聾作啞,其二則是順水推舟。”
“第一種好理解,”春蘭問,“第二種是為何?”
“順水推舟之後情真意切地哭訴一番之後投誠,可比裝聾作啞來得讓人容易放下戒心,”阿雪道,“一段憑空捏造的話容易被人戳破,但若是真假摻半,辨彆起來可就難了。”
“若我是她,我就會選第二種。”
阿雪曾在書上見到過類似做法。
彼時,東周欲為稻,西周不下水,東周患之。蘇子自請為東周謀。
遊說西周,曰西周之所為富東周矣,蓋因東周之為麥粟。又自請為西周謀,曰下水可使東周種稻,後可複奪之。西周之君曰善,遂下水。
蘇子得兩國之金也。1
“這種做法,進可攻,退可守,介於間與無間之間,可審時度勢、順勢而為,百利而無一害。”
阿雪又問“姐姐可知道蘇才人的出身?”
“蘇才人……”春蘭想了想,“我記得她父親蘇景雲從前在水芝郡一帶的山上隱居,朝廷聽聞他有大才,便請他出山。然而,大約是生不逢時,恰好趕上裕太後當權,先皇之舊臣一律不曾委以重任,蘇先生被貶,直至今日都隻在水芝郡當一個小小的縣令。”
“不過前些日子,才人家裡頭寫信來,說起了這位蘇縣令,他家中好像出了些事,似乎蒙冤入了獄,但具體的倒也沒說太多。”
阿雪若有所思。
蘇才人有如此出身,若其父母對她悉心教導,她必定不會是愚笨之人。
阿雪又想起前些日子和昨日裡蘇才人的種種舉動。
若不出所料,定是第二種無疑。
“那若是蘇才人確實無辜呢?”
“若她確實無辜,我們應該把事情做得再明顯些,讓那埋伏在暗處的探子一眼就能瞧出,把消息傳過去。不過,”阿雪望向春蘭,“姐姐不覺得這幾日發生的事情太過巧合了嗎?”
“先是雨將停之時向貴妃求情,又是昨日遊湖同錢寶林爭吵,同才人一道被罰禁足。”
其實,蘇才人求情之時阿雪就隱約感覺有些不對。
現在細細想來,其實這也是出自書上的一段典故。
昔者,秦攻韓之宜陽,景翠以楚之眾,臨山欲救之。然,待秦取宜陽而進兵,得秦、韓之重寶。2
蘇才人之所為,與景翠無異,卻又添苦肉之計。
“若不出我所料,蘇才人今日應當還會暗中差婢女過來,對玉才人噓寒問暖、關心問候,以示患難之情、愧疚之意。”
話剛落音,院門就被人輕輕叩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