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沒有想到燕蒹葭會這麼輕易的便答應,扶蘇不由微微一笑,但是卻沒有再多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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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了晚膳之後,燕蒹葭便將扶蘇帶回了自己的臥房之中,而西遇等人,則是等候在外。
月至柳梢,扶蘇風輕雲淡,半點沒有要擺陣之意。
看得燕蒹葭不由有些狐疑,忍不住問“國師這是來參觀本公主的臥房,還是要助本公主入夢?”
從一進屋開始,扶蘇便有意無意的四處逡巡,這讓燕蒹葭不禁想起先前扶蘇夜半潛入的事情……
“公主屋內的陳設,和前幾日一樣。”扶蘇淡淡道“還好,那窗戶倒是修繕好了。”
一邊說,他一邊上前,摸了摸先前被他撞破的窗戶,臉上笑意從容“似乎比先前更堅固了。”
“國師素日裡不是高高在上,不染纖塵?”燕蒹葭落坐,嘲弄道“怎麼這些時日,倒是像極了登徒子。”
“登徒子?”扶蘇低笑一聲,背對著她的身姿,如鬆如竹。
月色皎然,透過窗台映入屋內,扶蘇抬手,一副要打開窗戶的模樣。
燕蒹葭盯著他的背影,一時便有些注意力集中,落在扶蘇的身上。
然而,就在她專注的那一瞬間,扶蘇忽而轉身,雪色袖擺拂動,有粉末自她眼前一晃而過。
天旋地轉的一瞬間,燕蒹葭兩眼一黑,整個人往桌上倒去。
暈倒之前,她幾乎頃刻便明白了扶蘇的意思。這廝進屋的諸多行為、包括言行,都是為了惹得她在意,從而突如其來,將她迷暈。
可即便想通了,她還是無能為力,隻能任由自己陷入長長的黑夜之中。
見燕蒹葭倒下,扶蘇眼疾手快,刹那便抓住她的手腕,拉著她,防止她倒在桌上,撞傷臉容。
“公主……”屋外,西遇聽到響動,不由詢問出聲。
扶蘇輕聲應道“無妨,公主暫且睡下了。”
西遇狐疑,卻礙於燕蒹葭先前的吩咐,隻好回了聲‘是’。
月色稍稍移動半分,扶蘇的身影也跟著挪動,隻見他打橫著抱起燕蒹葭,步步生蓮,朝著床榻走去。
和想象中一樣,燕蒹葭的確輕飄飄的,沒有什麼重量。心下微微歎了口氣,扶蘇眸底有無奈一閃而過。
她說他瘦弱,可他卻比她要強壯許多,至少就他所知,臨安公主生時不足月,幼時一直在宮中養病……先前她飲酒過度,好幾次惹得燕王和蕭皇後大怒,看來這身子骨,怕是吃不得半點苦了。
如此一想,腦海中忽而有一件事入了他的計較之中。
顧不得多想,他便起身,自袖擺中取出一包藥草,繼而那骨節分明的如玉指腹落在香爐之上,細碎的聲音響起,藥草入了香爐,不多時便嫋嫋生煙。
那淡淡的香氣,宛若清蓮芬芳,縈繞了整個屋內,就連屋外,也若有若無的彌漫了一些氣味兒。
扶蘇緩緩朝著燕蒹葭走去,伸手撫平她的眉眼,掌心有溫熱之氣,自她眉間緩緩注入。
入夢其實不需要什麼布陣,隻是入夢人必須全神貫注。而這,也是他一開始故意惹得燕蒹葭懷疑的緣由。
“該是你發揮作用的時候了。”扶蘇收回手,聲音壓得很低。
說著,他從懷中取出一顆泛著光芒的夜明珠,而夜明珠中,一隻獸兒正詭異的眨著眼睛。
無疑,這便是食夢獸了。
有食夢獸的幫襯,燕蒹葭入夢會更輕易一些。
“開始罷。”扶蘇淡淡道。
他話音落下,那夜明珠便發出一陣光芒,那奪目的光,讓扶蘇下意識皺起眉來。他閉上眼睛,眼前一片白晝。
不多時,一陣白茫茫中,他的視線終於漸漸清晰起來。
淒冷孤月,霜華滿地。
陰暗的小巷之中,人影晃動。
扶蘇緩緩挪步而去,便見兩道身影相對而立,熟悉至極。
“國師這是何意?”說話的女子,是燕蒹葭。
她瞪著眼睛看他,那張芙蓉嬌豔的麵容,和如今沒有兩樣。
扶蘇看見,夢中的那個自己,露出一抹似是而非的笑來“公主似乎很喜歡他?”
“本公主喜歡誰,與國師何乾?”燕蒹葭冷笑一聲,貼身朝他靠近三分“難不成……國師這是對本公主當真上了心?”
“怎麼,不可以嗎?”他居高臨下,朝著她走去。
他越是靠近,她便下意識越是往後退去,狹小的巷子,能退到哪裡去?不過兩三步而已,她便背靠高牆,退無可退。
“國師做什麼?”燕蒹葭臉上的笑意,有一瞬間僵硬,但她還是強撐著,不讓自己表現出半分心慌。
“公主不能喜歡他,他身份低微,配不上公主。”扶蘇嘴角的笑容,變得有一絲陰暗。
“國師莫不是受了噬心蠱的左右,失了心魂?”燕蒹葭道“國師要知道,本公主歡喜誰,與國師沒有半點關係!”
“誰說沒有關係?”他低低笑了起來,宛若一朵黑蓮“即便是受了噬心蠱的影響,我也不願見著公主歡喜旁的男子……公主可以試試,看看扶蘇能不能殺光公主為之側目之人。”
“你瘋了嗎?扶蘇!”燕蒹葭瞪大眼睛,難以置信“你是修仙練道之人,怎可……怎可亂殺無辜!”
“公主在關心我?”扶蘇低眉望著她,深情至極。
“本公主什麼時候關心你?本公主隻是……”
爭辯的話還未說話,忽而一吻落下,空氣凝結的頃刻之間,不僅夢中的燕蒹葭呆若木雞,就是入夢的扶蘇自己,也不由愣在原地。
霜華滿地,星辰點點。
眼前忽而亮光刺眼,逼得他不由睜開眸子。
理智回歸,他自夢中逃脫,入眼的一切,極為真實。
手中的食夢獸似乎有些疲憊,已然體力不支的打起了盹兒,他下意識將起收入囊中,往窗外看去。
夢中不過片刻,但窗外的月已然挪了好些位置,可見時光如白駒過隙,悄然而過。
收回目光,再看了眼躺在榻上宛若一隻沉睡的貓兒的燕蒹葭,扶蘇心下千絲萬縷,滿是悵然。
白日裡她是張牙舞爪的虎,可一旦睡下,便又像極了嬌弱可人的貓兒。
如此乖覺的燕蒹葭,的確難得一見。隻是,更難得一見的是……夢中那個猝不及防的吻,和那個詭異的自己。
自來城府幽深的扶蘇,忽而便有些茫然,他從不知道,自己原來也可以為一個人……如此喜怒形於色。
歎了口氣,視線不知為何竟是落在她那殷紅的唇上。夢中的那個自己俯身而去,可入夢的他卻宛如看客,除了震驚之外,便再無旁的感受。
也不知道,這素日裡對他唇齒相譏的這張嘴,是個什麼味兒?
思緒才起,扶蘇便驟然回神,他蹙起眉梢,心下頓時覺得自己就像是登徒子一樣,破天荒了起了歹念。
深吸一口氣,心中默念幾遍清心咒,扶蘇才緩緩起身,為她褪去鞋子,蓋上錦被,才靜靜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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