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燃燒的聲音在空氣裡爆裂,蕭庭深淡漠的聲音再次傳來,“馬將軍,今晚誰要刺殺本世子,那誰便是內鬼。”
馬將軍噎住。
世子您這說法也太隨意了吧?
蕭庭深瞥了眼馬將軍臉上的半信半疑,岑薄的唇勾起似有似無的弧度,眉宇裡一片冰寒,沒在說什麼。
要是沒有溫情的出現,他原本要給蕭庭賀教訓的計劃是要留在四月後的春獵之上的。如今,他提前前往漠北,他便猜想蕭庭賀前世殺害他的動作會不會也跟著他提前?
若是他提前,那便彆怪他不義!
…
半個時辰後,嵇四熱了晚飯端上了矮幾上。
聽了溫情的建議,蕭庭深的吃食上頓頓都會有骨頭湯。
蕭庭深俊冷的目光看了眼粗糙的吃食,隨意簡單地糊了一口。
嵇四見狀,在蕭庭深看不到的地方輕輕碰了碰馬將軍,清了清嗓音道“世子,您將就地多吃一點,等到了漠北,再做些好的。”
嵇四沒說的是,溫姑娘送來的湯湯水水鐵定比他們做的玩意兒好吃。
蕭庭深安靜地又喝了兩口湯,沒說話。
嵇四見蕭庭深不語,也便不再多言,等蕭庭深吃完晚飯歇息了會,又端來中藥。
隻聞空氣裡的味道,便覺喉間一片苦澀。
蕭庭深伸手接過碗,眉頭都沒蹙便一口喝完,嘴裡是比黃蓮還要難咽的味道,可卻哪裡抵得過心尖泛起的苦澀?
他自前世的死亡開始,作為孤魂飄飄蕩蕩,穿梭在這條道路上無數回,做過無數種心理建設,前世的他一直覺得他和大伯伯的兒子會是最親的兄弟。
他們是世界上最親的人。
他到死都沒想到要致他於死地的也會是這世界上最親的人。
如今看看,多麼可笑。
前些日子,蕭庭賀意氣風發從漠北回來,奶奶設了接風宴,他托病沒去。他怕在他麵前展露根深蒂固的滔天恨意,他怕遺漏馬腳…他怕自己忍不住當場掐死他,為什麼他都殘廢了他都不願意給他留一條生路。
勳貴之位就這麼重要?
重要到他能抹殺他們從小一起長到大的情分?
…
…
夜幕深深,外邊寂靜無聲,唯有馬車被寒風吹得瑟瑟發抖的聲響。
蕭庭深呼吸清淺地半躺在塌上,黑夜裡的雙眸漆黑明亮,他如一隻蟄伏在黑暗裡的獵豹,耐性極強地等待著蕭庭賀的出現。
馬將軍警惕地靠在側窗邊,聽了蕭庭深的話,亦是未睡。
此時已是醜正,正是最困的時候,不過他們乃是軍人出生,意誌力堅強,若是遇上作戰之時,幾日不合眼也是常有之事。
馬將軍覺得世子便是多慮了,正迷迷糊糊想眯一會,便聽空氣被什麼炸裂開來,緊接著一根利箭穿過窗戶,直直地釘在馬將軍的腦袋旁。
馬將軍隻消偏上一分,他的耳朵便要不保了。
馬兒受了驚,挺立嘶鳴了一聲。
馬將軍猛地一個激靈,睡意全消,快速從座位上站起來走了出去,一把拉住馬兒的韁繩,把控著受驚的馬。
周圍的親衛立即感受到了危險逼近,大喝一聲,迅速進入戒備狀態。
緊接著,無數根利箭穿透空氣朝著馬車直逼而來。
空氣裡殺意凜然,叫人不寒而栗。
馬將軍雙目炯炯有神,一邊霍霍生風地擋著利箭攻擊,一邊護著馬車內的蕭庭深。
蕭庭深骨節分明的手指緊緊地握著一把長弓,這把長弓乃是蕭鶴堯在他第一次上戰場之時贈予他的。
他自傷了腿後,便再未摸過此弓。
這次離開北涼時,他陡然想起此弓,叫樓沿找了出來,他便一直帶在身邊。
他掀開了窗戶的一角,架起了長弓,箭頭直對東麵空曠的位置,漆黑的夜裡,什麼都看不清楚,可他像是對準了那個最親的敵人。
他的雙眸裡閃過糾結,痛苦,最後是決然…
自從他的雙腿殘疾後,他雙臂的力量倒是要比從前更甚,他力道輕盈地張開了長弓,箭頭蓄滿了力量,就在一根蓄滿殺意的利箭掃射而來時,他放開了弓,箭頭直對著那根利箭飛射而去。
利箭被箭頭一劈為二,掉落在馬車旁邊。
而蕭庭深的利箭穿過乾枯的樹木,低行至深夜裡……
…
…
翌日,天才蒙蒙亮,蕭庭深的親衛在樓沿的整頓下準時踏上前往漠北的路途。
蕭庭深睡顏安詳,馬將軍坐在另一側,雙臂交纏,微垂著臉,閉目養神。
陽光穿破雲層,一點一點照耀在馬將軍那張醜陋的側顏上。
一切顯得寧靜安詳…
要不是昨夜的親身經曆,又有誰會想到他們剛剛經曆過一場打殺。昨夜這場打殺倒也是蹊蹺,馬將軍還以為總該會有流血事件的,沒想到自世子一箭發出後,這場打殺竟然奇異地停止了…
馬將軍和樓沿一夜未睡,後半夜出奇的安然。
隻有蕭庭深知道,那是因為蕭庭賀被他打中了腿,蕭庭賀定然認出了他的弓箭。
那些年做鬼的時候,那些年他想不通的日子,他隻做一件事,那就是舉著一把紙糊的長弓,和他手裡這張一模一樣的長弓,無限循環地射箭…
練到手臂毫無知覺。
哦,對,他是鬼,本就無知覺。
但是,當利箭射入蕭庭賀的腿時,他是有知覺的,他渾身的血液在劇烈奔騰…
前世他被他殺了,現在他要他一條腿不過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