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以來,巨樹雖然沒能完整的完成轉移真靈的儀式,可兩次的短暫嘗試,卻也讓娜西真靈外附著的記憶、認知、感情,都稍微剝落了一些。
而這種程度的剝落,卻反而讓娜西的記憶變得清晰,仿佛拭去塵埃的玻璃。
罕見的痛苦神色漸漸在娜西麵上浮現。
她忽的想了起來一段記憶。
一段刻骨銘心,幾乎銘刻在了真靈之中的記憶。
不過,這般深刻的記憶,在如今的娜西看來也更像是觀看旁人的故事……隻是這故事也讓她明白了一切。
在那個時候,“她”是樹精靈中唯一沒有墮落,沒有被神明蠱惑的存在,在大戰之時跑來想要守衛生命古樹。
卻被輕易殺死,而真靈也未能跟隨上棄枝逃離的阿尼拉塞,留在了洞窟之中。
而後或許是因為旺盛的生命力,亦或是某種特殊力量的影響之下,殘枝之上很快便誕生了一個新的意識。
於是在意識的幫助之下,她又重新複活。
本以為是阿尼拉塞複活了自己,卻沒想到是一個憤恨的,自以為是生命古樹,卻實則是在不斷消磨殘枝力量的寄生意識。
然而那時龐大人臉似乎並不知曉這些,或者說不承認這些。
它也不知曉她是唯一沒有墮落的花精靈,隻是再次憤怒地將不承認自己是生命古樹的花精靈殺死,而後又再次複活。
這樣的過程在今後的幾十年裡重複了許多遍。
花精靈不斷的死亡又不斷的複活,一方麵是折磨,另一方麵則是龐大人臉自以為是的贖罪。
好在後來或許是因為過於消耗精力,又或許是因為寄生意識厭倦了,這樣的過程便被拉長到花精靈被外麵的汙染之風完全浸染為止。
起初是半年,後來隨著花精靈越來越適應,這個時間變得越來越長,到現在已經長達十年,而娜西也已經被孕育出來有五年了。
哢哢哢——
古樹之壁漸漸上升。
暗紅的汙染之風狂湧而入!
“不——!”巨樹上的龐大人臉發現了這樣的驚變,絕望嘶吼。
可娜西卻隻是皺了皺細眉,轉過身對著科林繼續道
“好巨人,裡麵的醜八怪叫的好可怕啊。”
似乎是在回應娜西的話,暗紅之風的強度陡然拔高了一個檔次。
無儘的風不知從何而來,卻都吹向了洞窟之中,眨眼間便在洞窟之中形成了一股暗紅泛紫的深色龍卷!
‘刮風了……’科林明白,這是外界的風也吹拂到了這裡。
原本因為寄生於生命古樹殘枝而無比強大的寄生意識,此刻遇到汙染之風,卻仿佛老鼠遇上了貓,毫無反抗之力。
巨大的泛紫龍卷飛速地旋轉著,在極致的數量級之下,消滅寄生意識,就如同吹滅細小的燭火一般容易。
隻是幾個呼吸,便已經聽不見龐大人臉的絕望嘶吼。
科林見此,心中終於鬆了口氣,渾身緊繃的肌肉也放鬆下來。
“好熱啊,好巨人。”娜西忽然出聲道,她莫名蒼白的小臉上已經掛滿了汗珠。
“不好!”
見到這一幕,科林也頓時反應了過來。
雖然嘶吼的聲音已經消失,或許寄生意識已經死去,但汙染之風卻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反倒愈演愈烈!
“隨我離開這裡,娜西!”他連忙低聲喝到。
“嗯!”娜西沒有猶豫,用力的點了點頭,便飛到科林的兜帽之中……那裡的小床因為剛才的撞擊已經損壞,娜西撅了撅嘴,伸手抓住了帽簷。
科林催動著光焰翱翔術與迅捷術,竭儘全力朝宮殿之外飛去!
然而幾個呼吸之後,科林卻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
越往外走,暗紅汙染之風的強度不僅沒有降低,反而在不斷升高!
照這樣下去,他根本無法堅持到山底使用木錘離開。
‘得回去將古樹之壁重新降下!’
心中思緒飛快閃過,科林瞬間想明白了原因。
洞窟之中的龐大人臉雖然應該已經消散於風中,可生命古樹的殘枝卻還在!
冥冥中他意識到——這場風,恐怕還會繼續加強,直到生命古樹的殘枝被徹底消磨乾淨!
“娜西,我們得回去將古樹之壁重新降下!否則這場風不會停歇!”科林簡短的向娜西解釋了緣由,便爭分奪秒地朝著石壁返回。
可先前錯誤的選擇終究是浪費了一些時間,在往回走的路上,科林隻覺得心中的燥熱越來越強烈。
癲狂詭異的低語附骨之疽般在耳畔回蕩,擾得他更是心煩意亂!
‘快了,穿過這個走廊,便能抵達寶庫大廳!’科林咬緊牙關,用力地搖了搖頭。
“好巨人,你怎麼了?”娜西關切的問道,她的麵色此刻也十分蒼白,汗珠滾滾而下。
不過整體看起來還是比科林更加好一些。
此刻的科林意識已經有些模糊,娜西關切的話語在他聽來古怪又失真,仿佛來自深邃水底,又仿佛來自十分遙遠的天際。
‘石壁就在眼前,登上這個台階,便能抵達王座!’他暗自為自己加油打氣,心臟跳動如擂鼓,喘息也沉重的如同嘶鳴。
已經沒有多餘的魔力用來維持飛行巫術,全部的力量都集中在了防禦之上。
一步,兩步……科林隻好靠著身體的力量邁步走上台階。
小娜西在他的旁邊焦急的飛著,狂風讓她的身形晃動不止,要用儘全力才能平穩飛行。
三步、四步……科林在終點之前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他跪倒在地,俯身劇烈的喘息著。
“好巨人!”娜西焦急喊道。
“去…將……石……石……”科林的意識已經混亂不堪,表情古怪又扭曲。
混亂的囈語充斥了整個大腦,幾乎要將其徹底擠爆!
“去將…石壁……降下……”他用儘最後的力氣,努力擠出磕磕絆絆的一句,便失去力氣,癱軟在地。
“好巨人!”小精靈焦急喊叫。
然而科林卻沒有力氣回答。
好在娜西記住了科林的話語,她猶豫片刻,快速朝著翠綠王座飛去。
暗紅之風如同黃沙,遮蔽了視野,也讓這微不足道的距離變得遙遠。
“呀!”小娜西鼓起腮幫,用力低喊了一句,拚儘全力朝前飛去。
簌簌。
背後原本就有些殘破的晶瑩翅膀,此刻在汙染之風的吹襲之下,更是不斷掉落著碎屑。
終於,在下方的翅膀掉落了一小半之時,她終於飛到翠綠王座之上。
下一秒。
哢哢哢——
厚實恢弘的古樹之壁又重新沉降下去。
砰。
石壁完全沉降,然而卻並非如科林所想那般,暗紅之風會漸漸平息。
這些汙染之風沒有絲毫停止的念頭,反而還在增強。
就如……就如每隔七日所刮的汙染之風一般,似乎是要一整天才會停止!
“怎麼辦?!”娜西察覺到了這一幕,站在翠綠王座之上,麵色焦急。
她望了望氣息越來越微弱的科林,心裡慌張極了,鮮紅如寶石的雙眸頓時罩上一陣朦朧霧氣,泫然欲泣。
嘭!
忽然,沉悶的爆炸聲自身後傳來,與此同時傳來的還有一陣熟悉的氣息……
“媽媽的氣息……”娜西喃喃低語,她看了看身後的石壁,又看了看科林,似乎是想到什麼,連忙又飛回了科林身邊。
“唔!”她抓著科林的衣領,用力的扇動著翅膀。
也不知她究竟哪裡來的力氣,竟然就這麼將科林拎了起來,而後搖搖晃晃地搬著科林跨過了石壁下方的幻影,重新返回了洞窟之中。
“嘶……這裡是?”
幾個呼吸之後,科林便清醒了過來。
“你醒了,好巨人!”娜西驚喜叫道。
科林看著她,頓時明白了一切,
“謝謝你,娜西。”他心中有些感動,誠摯地感謝道。
然而下一秒,科林忽然察覺了一些異樣。
他感受著四周幾乎不存在的汙染之風,望著周圍熟悉的場景,內心忽然有些驚愕。
‘發生了什麼,洞窟之中竟然沒有了汙染之風?’
而且不僅如此,洞窟之中不僅沒有了汙染之風,還莫名彌漫著一股柔和溫暖的力量。
這股力量,正在持續地溫暖著他,平靜心中的燥熱,加快著傷勢的恢複。
幾乎是下意識的,科林轉頭望向了原本巨樹存在的地方。
在那裡,已經沒有了巨樹的身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巨大的覆蓋著綠草與花卉的圓形淺坑。
而在淺坑的中間,則是一根稱得上巨大的……金色殘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