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太後七七打醮之日的頭夜,皇帝的寢宮裡隻餘了幾盞昏黃的油燈照亮。垂地的褐色帳簾裡,皇帝靜靜地躺在龍榻上,摒住呼吸傾聽外頭的動靜。
在確定四周徹底靜下來後,龍榻裡簾帳後傳出一道低微的聲音,“上鋒命在下問問陛下,投名狀可是準備好了?需要在下立即拿給上鋒確認,確認了陛下的投誠誠意,在下才能安排陛下離開大唐前往我王之地。”
沒有人比大唐皇帝更熟悉大唐的軍事重地和布局,隻是要將這些東西交出去,宣苑很猶豫。一是他不能肯定自己交出這些東西能得到最好的庇護,二是一旦交出去他將成為大唐史上第一個叛逃的皇帝,太丟人。
嗬嗬……。
話又說回來,他現在還有什麼是不丟人的?
幾次陷害攝政王,卻讓將士身陷險境的事被扒,與貞貴妃合作偷梁換柱混淆皇室血脈,暗殺攝政王妃和長公主之事被扒,還當眾被人看到手刃太後,他留在史官筆下的印象,這些罪惡肯定是罄竹難書吧。
如今整個大唐,除了皇陵還有什麼地方是他能待的?
北國王示好,給了他能讓人看起來精神不錯的藥,可北國王例來對大唐狼子野心,他會單純的好意?畢竟大唐禦醫院的禦醫個個醫術精湛,太後傷成那樣都還能拖那麼久才死,怎麼可能會治不好他的身體?原因隻有一個,那他的身體是真的治不好了。
現在他還沒感受到體內有什麼副作用,難道真是北國的醫術比大唐精湛?
代價,則是貢獻出大唐的軍事重地和布局圖。
宣苑的沉默令人心生不耐煩,“陛下,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王說過,他要貴國的軍事重地位置和布局圖,隻是想看陛下投誠的誠意,屆時他幫助陛下報仇,這些東西也是要歸還給陛下的。”
宣苑仍不作聲,那人可不相信他是睡著了,又低聲說“事到如今,大唐朝廷上下全是攝政王的人,陛下想重掌朝政重得天下,光靠陛下自己難於登天,隻有與我王合作,您才可以報仇雪恨重奪地位,您……已經沒有選擇了。”
這一番話,成為按壓宣苑內心猶豫的最後一根稻草。
不論如何他的聲譽肯定是挽不回了,但報仇雪仇卻是當務之急,那怕到最後他成為一個暴君,大唐的天下也隻能握在他這個暴君手裡。
他與北國王做交易,獻出大唐的軍事重地位置和布局圖是投誠的態度,事成之後,北國王要求連雲七城永遠歸屬於北國,外加大唐歲歲上貢。如此苛刻的條件,他本該無視,可宣祈將他欺到如此地步,也就顧不得這些了。
“北國王既是誠心相救,朕自然誠心以待,你說的那些東西,沒見到北國王,朕是不是會拿出來的,你不必再費唇舌了,回去告訴你的上鋒,要是答應,明日就按計劃行事,若是不答應,朕就當沒見過你們。”
淪落成喪家之犬,還敢在他麵前傲氣!
暗中之人氣得不輕,也不敢真將宣苑如何。
一直未再有聲音響起,宣苑知道那人該是走了。
黑影左閃右躲避開宮中所有禁衛,直奔城中偏僻一處不起眼的院落。他能輕鬆進出大唐皇宮,自詡武功不弱。
推門而入,裡麵簡漏的布置中擺著一張半丈長的方桌,一個短須的中年男人神情威棣的坐在桌後,看到黑影進來,以為帶來了好消息,難掩激動起身相迎。
“成功了?”
黑影搖頭,“那廢皇固執得很,執意要見著我王才敢拿出來,將軍,我們乾脆用搶的,反正這個皇帝也沒什麼用處。”
被稱為將軍的人揮了揮手,否認了黑影的提議,“事情真要那麼容易,還留著大唐皇帝的性命做什麼?來前大王交待過,務必幫助大唐皇帝回到爾都,因為隻有軍事重地位置和布局圖還不能徹底讓大唐臣服。北國在大唐攝政王手裡吃過太多的虧,大唐皇帝了解攝政王,有了軍事重地位置和布局圖,再加上大唐皇帝的指點,才能徹底激潰大唐攝政王。我們要利用的是大唐皇帝對他這個小皇叔的恨,萬不能在此刻激怒他。既然實在不願意交出來,也不必勉強,明日計劃照舊。”
“是。”
小院不遠處的深巷裡也閃過一道暗影,他掠過屋脊房頂,直奔攝政王府。
書房裡,倏地竄下一抹暗影,青藍正欲拔刀,看到來人又將刀推入鞘中,並為他推開了書房的門。
暗影一進到書房,光亮將他的側顏輪廓照了出來,他拿著一壺水咕嚕咕嚕喝了好一氣,才一抹嘴巴不見半分貴氣的對宣祈說,“從宮裡出來,我就一直跟著,還是落到那處偏僻小院裡,五哥,咱們真不動手嗎?”
宣祈看了一眼蕭景仁,纖薄的唇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讓他們去鬨吧,鬨得越大越好。”
蕭景仁很是不解的看著宣祈,特彆是他的那雙眼睛,看著很淡的,但他偏偏看到了淡淡的眸色下血氣翻湧。“我當然知道從長遠來看,事情是鬨得越大越好,可我擔心宣苑耍花招,把咱們再算進去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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