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姨娘不敢回憶先前被陳氏教訓的場景,於她身心全是折磨。此時陳氏咄咄逼人的樣子,她感覺自己才恢複的傷勢又在痛了。迫使自己冷靜下來,這一關必須過,最壞的結局就是讓陳氏再教訓一次罷。
她眼中擠出眼淚,臉上的表情也是卑微到骨子裡的可憐,哽咽著聲音求陳氏,“妾身真的隻是跟大夫人扯些閒話罷了,妾身也真的隻是到大夫人麵前去磕頭謝恩,再說大房和二房如今隔著一堵牆呢,妾身哪兒有什麼話跟大夫人說?”
將文姨娘逼入窘境,陳氏就是想看她驚慌無措的模樣,仿佛也隻有看到她這副模樣,才能讓她確定文姨娘沒有扯謊,她內心的忐忑才能漸漸平息下來。
“你最好說的是實話。”
陳氏的聲音徒然低了,文姨姨意識到自己的堅持過關了。她匍匐在陳氏腳下,在陳氏看不見的地方目露凶光。而陳氏,則對文姨娘的虔誠感到舒坦和滿意。
蘇瑜坐完月子後,得到了章嬤嬤進京的消息,她輕車簡從去了孫府。
那日秋風瑟瑟,光影微涼。她在廂房見到章嬤嬤,這次相見,蘇瑜心中很是不安。章嬤嬤像是老了很多很多,滿頭銀絲用一支銀釵綰住,臉上略顯疲態和蒼白,靠在床頭與餘氏說著話。
章嬤嬤見著蘇瑜,一雙老眼立即湧出渾濁的淚水,伸出手要抓她的手。
“瑜……哦不……皇後娘娘……。”
聽著章嬤嬤發抖的聲音,蘇瑜也忍不住眼含熱淚,“嬤嬤還是叫我瑜姐兒吧,我想聽嬤嬤這麼喚我。”
章嬤嬤顫抖著唇頁,“那可不行,禮不能亂,要是老太太知道了,定要訓我沒規矩。”
提到周老太太,蘇瑜的鼻子更酸了,她緊緊握著章嬤嬤的手,然後回頭問餘氏,“嬤嬤瞧著沒什麼精神,是沒休息好麼?還是病了?可有請大夫?”
餘氏剛要答應,章嬤嬤先她開口,“這一路又是旱路又是水路,把我這把老骨頭給折騰壞了,唉,就算是折騰壞了,我也要進京來一趟,看看你們大家,隻是沒想到還驚動了你。”
“來了就彆走了,就在驚城住下吧,這府裡那麼多間屋子,不然就直接住到外祖母的院子裡去,唉呀,說不定到了晚上,外祖母還能出來跟你說說話呢。”蘇瑜笑道。
章嬤嬤也被逗笑了,“瞧你都是幾個孩子的阿娘了,身份地位也擺在那裡,怎麼還這麼不正經?”
“看著嬤嬤你我就想起外祖母來,你也是我的親人,我還不能跟你撒撒嬌呀?”
章嬤嬤笑得眼淚直淌,“不知羞,還撒嬌?”然後往蘇瑜身後看了看,“咦,袁嬤嬤怎麼沒來?”
“她到是想來看看你,可是宮裡實在有事走不開,不過讓我給你帶個話,等她忙完就出宮來看你。”
“還記得我就好,不然我還以為她進了宮,眼睛就長到頭頂上去了。”
“幸得袁嬤嬤不在,不然要是聽見您這話,還不得懟你兩句?”
“哈哈哈……。”
章嬤嬤是真的很疲憊,與蘇瑜說了幾句逗趣的話精神立即不濟,蘇瑜看出來她是強打精神應付自己,便替她掖了掖被角,讓她好生歇息,退出來與餘氏在廻廊裡說話。
“送嬤嬤進京的是她的小孫子,悄悄告訴我說是嬤嬤身體大不如前了,在田埂上發呆的時候越來越長,請了大夫診脈可是身子的確大不如從前,她就想進京來看看,害怕自己這次不來,就沒下次了。”
餘氏邊說,淚水邊在眼眶裡打轉。
蘇瑜長歎了口氣,“她不告訴咱們也是怕咱們擔心,明日我會安排個禦醫來給嬤嬤瞧瞧,她既是想瞞著咱們,你就說禦醫隻是尋常大夫。”
餘氏點點頭。
次日蘇瑜隨禦醫一同到了孫府,等到禦醫給章嬤嬤診完脈,餘氏在屋裡陪著章嬤嬤說話,禦醫站到院外回話。
“老嬤嬤上了年紀,體內諸多機能都在下降,才會出現不想動,愛發呆這樣的情況,恕微臣直言,老嬤嬤肝氣不旺,已至行將就木之際,大限也就在這幾個月之內吧。”
蘇瑜重重闔上眼簾,心裡頓時升上一股強烈的悲傷,“你能用藥麼?”
禦醫搖頭,“自然規律,微臣也束手無策。”
蘇瑜默了默,“行了,你去吧。”
“微臣告退。”
禦醫一走,蘇瑜就再也站不住,她癱坐在欄椅上,望著庭中那處假山上的一株蘭草發呆。
蝶依見她神情傷感,也沒敢出言打擾。
一會兒餘氏身邊的嬤嬤過來請,她才往屋裡去。
章嬤嬤看見她就笑了,“大夫都說什麼了?難不成我得了絕症?要你在外頭與大夫說這麼會子話?”
蘇瑜莞爾一笑,坐到床沿上,“嬤嬤不知道,我自打生了孩子後記性就差了,適才大夫交待我給嬤嬤用些補身的藥,可是我記性又不好,這才纏著大夫多說了些話。”
章嬤嬤不點破她善意的謊言,畢竟身子是她的,什麼情況她還能不清楚,“我就說我沒事,你非得請個大夫來診脈,浪費診金不說,還害得我頓頓要喝苦藥,敢情受罪的不是你們。”
章嬤嬤說完翻了一記白眼,惹得屋子裡的人都大笑起來。
“這藥雖苦,卻都是好藥呢,能延年益壽的。”蘇瑜眸光真切,“好嬤嬤,你可得忍著都喝了呀,彆耍小孩脾氣不吃藥,我已經讓人給準備了好多的蜜餞子,保證不苦。”
餘氏也在一旁幫腔,“這可以皇後娘娘下的命令,嬤嬤要是不照辦就得抗懿旨,要是坐罪的。”
章嬤嬤作勢嚇了一跳,“唉呀,那你們藥都彆熬了,直接給我嚼了算了,我保證連藥渣都吞了。”
“哈哈……。”
“哈哈……。”
眾人笑過之後,蘇瑜又道“嬤嬤安心住下,這京城什麼都方便。”
章嬤嬤卻歎息道“你們的好意我老婆子心領了,我能來看看你們,你們也沒嫌棄我,這是我的福氣。我就是想老太太了,老太太要是還活著,該有多好?那些年雖然家裡時有風波,但人齊全呐,老太太又最是為兒女操心的,我現在隻要一想到老太太,我這心裡就難受得跟堵著一坨棉花似的。”
說著說著,章嬤嬤忍不住老橫縱淚,屋裡的人也跟著紅了眼。
章嬤嬤哭著哭著就累了,蘇瑜又替她掖好被角,與餘氏一前一後離開。
“禦醫到底怎麼說?”餘氏擔心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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