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山下！
袁五華站在那裡看著，直到班車漸漸遠去消失不見才轉身回到車上，他感到索然無味，開著車在鎮上毫無目的地轉悠著。轉了幾圈後，鎮上的人流車流多了起來，他也覺得有點困了，便把車靠邊停下來，放平背後的駕駛椅，躺好，閉上了眼睛。
這段時間袁五華一直處於一種亢奮狀態中。
二十天前，他開著新買的桑塔納轎車在鎮上轉了幾圈後回到前進紙廠辦公室，天氣炎熱，他打開風扇，剛坐下，父親袁桂山拿著一摞紙廠紙品銷售單進來遞給他，要他去對賬。他不願去，袁桂山瞪眼道“沒買車之前你是怎樣說的？車買回來了你就不記得了！”為了買車，袁五華在父親麵前求過無數次，當父親終於同意買車後，激動之餘，他拍著胸脯保證，以後隻要是父親安排的事情，他一定全力去做，決不打半點折扣。
袁五華沒法，隻好接過袁桂山手中的銷售單，走了大半天，與各銷售員和幾家鞭炮廠、包裝廠對好了帳，到下午三點多鐘時，隻剩下了栗塘鞭炮廠。他知道栗塘鞭炮廠的廠長薑懷中是紙廠的股東，不想去了，又怕父親責怪他辦事靠不住，便開著車往栗塘鞭炮廠而來。
袁五華一會就到了，下車後，他跑到薑懷中的辦公室前，推開門徑直走了進去，屋內窗戶拉上了半截窗簾，光線有點暗，開著空調，涼颼颼的。
袁五華叫道“薑老板，你裝了空調啊！哎呀，真舒服！”
薑懷中從辦公桌後站了起來，指了指桌子前麵的沙發，笑道“五華來了，貴客啊，快請坐。”
袁五華坐了下去，有點羨慕地說“我跟我爺講了好多次了，要他裝空調，他就是不裝。你看，裝了空調，多舒服。”
這時，在薑懷中一側的沙發上站起來一個人，笑著朝袁五華點點頭，說道“袁五華，你好！”
袁五華聽到這個聲音後馬上就是一激靈，迅即抬頭看去，果然是蘇鐵。他驚呆了，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凝固了，這個世界上他最不願意見到的人就是蘇鐵，做夢也沒想到會在這裡碰上。袁五華不情願地朝蘇鐵點了點頭，看著薑懷中，開口道“這……”
“蘇鐵你認識五華呀？那我就不介紹了。”薑懷中有點詫異地說，然後側著身指了指蘇鐵身後，“那位是我侄女，叫薑蘭。”
袁五華這才注意到，還有一個姑娘正坐在蘇鐵身邊的沙發上。
袁五華緩過神來，連忙笑著朝薑蘭點了點頭，薑蘭麵無表情地看了袁五華一眼，點點頭，算是回應。袁五華轉頭問薑懷中道“你侄女？”
薑懷中笑著說“對呀！薑鎮長的女兒。”薑懷中的哥哥薑懷民是黃橋鎮分管工業的副鎮長。
“叔，我和五華是高中同班同學。”蘇鐵笑道，說著彎腰拉著薑蘭站起來，眼神有點閃爍地對袁五華說，“薑蘭，我女朋友。”
袁五華聽了，大吃一驚，感覺有點眩暈，好像不認識似地看著蘇鐵，顫抖著聲音問道“你說什麼？”
薑懷中沒有注意到袁五華的變化，笑著揶揄道“五華，你跟蘇鐵是同學嗎？你跟蘇鐵是同學，你不知道蘇鐵的女朋友是薑蘭呀，他與薑蘭十月一號就要結婚了呢！”
袁五華隻覺腦袋裡“轟”的一聲，血往上湧來，臉一下脹得繃緊，他看了看蘇鐵，又看了看薑蘭，懵懵地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蘇鐵笑著對薑懷中說“叔，這事不隻五華不曉得，我大部分同學都不曉得。”
薑懷中這時注意到了袁五華的窘迫模樣，問道“五華，你怎麼了？”
袁五華不自然的笑了笑，對著薑懷中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沒什麼……啊，薑廠長，我還有……一些……事情，我先……我先走了。”轉身就跑了出來。
袁五華不知道那天自己是如何出來的，他感到震撼、興奮和喜悅。他顫抖著啟動小車，一路風馳電掣地回到家裡，剛坐下便覺得心裡憋的難受，又開著車從家裡出來，在江邊公路上來回地瘋狂地行駛著，開累了，他會急刹車後拉開車門下來對著清江大聲吼叫，傍晚時分，他終於安靜下來，把車開上霧山電視信號轉播站，下車爬到電視轉播塔下的一塊巨石上。他放眼望去，天空一碧如洗，西邊的太陽漸漸落入群山之中，黃橋鎮空曠的原野上像被塗抹了一層金黃色彩，通往西部山區的公路上不時傳來一兩聲汽車鳴笛，四周顯得靜謐而安詳。山風徐徐吹來，帶著清涼輕柔地拂在臉上，袁五華覺得心裡暢快極了。後來，他又仔細找尋著自己家和唐青蓮家的位置，不一會就找著了，清江河畔的樟樹灣與江灣就像連在一起，兩家離得是那樣的近。
袁五華覺得與唐青蓮在一起的夢想就要成真了。
袁五華一直以來就喜歡唐青蓮。小時候，隻要有機會，他就會去姑姑家，與表妹何旭霞和唐青蓮玩在一塊，有時候，她們兩個也會來他家裡。他感覺那時的唐青蓮也喜歡和他在一起，不過到了後來，他發現青蓮更喜歡跟周偉明在一起。周偉明是灣裡的小夥伴，長得高瘦清秀。袁五華看著青蓮與周偉明越走越近，關係越來越親密，他內心充滿了嫉妒，經常與周偉明鬨著矛盾，但從來沒有對青蓮發過一次脾氣。再後來，他與偉明、旭霞、青蓮同時考上了六中，卻發現青蓮心裡真正喜歡的人是蘇鐵。他每每聽到同學們說起青蓮與蘇鐵經常在沒有其他人的時候一起手拉著手散步、時常周末共騎一輛單車回家時，他心裡就有說不出的難受和苦惱，但仍然像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一樣地對待青蓮。高考成績下來，蘇鐵與旭霞考上了，自己沒考上，他既不高興也不傷悲，聽到青蓮沒考上，他高興壞了，以為青蓮會與蘇鐵分開，自己又有了接近青蓮的機會。可是，他不久就聽灣裡人說，有人看到青蓮與蘇鐵在江石上親嘴，接著又聽說青蓮到省城打工去了，打工的地方離蘇鐵的學校不遠。他的心像跌到冰窖裡一般，痛苦了很長時間。後來，他慢慢恢複過來，心裡好像也忘了青蓮，可是，當有一天母親興高采烈眉飛色舞地要他去相親時，他猛然間發現青蓮還在他心裡，而且比以前更加喜歡她，他對母親大發脾氣，摔門而出，並從那時起，他心裡就產生了這樣一個念頭，隻要青蓮沒有結婚，他就不結婚。現在聽到蘇鐵要結婚了，結婚的對象不是青蓮，他怎能不興奮得跳起來呢？
從那天後，袁五華一改每天睡懶覺的習慣，天毛毛亮就起來，開著桑塔納小車四下閒逛。每天必去的地方是江灣，他心裡有一種不去就很不踏實的感覺。到江灣後，他把車停在江石附近，下車爬上江石坐下，遠遠地看著青蓮家的門，那是青蓮家的灶屋側門。天大亮後或有人來潭邊洗東西，他就會回到車裡，開車離開，去鎮上轉幾個圈或是在清江邊跑上幾個來回後再回家吃早飯。他在思忖著如何接近青蓮，讓青蓮接受自己，他會為突然想到一個自己認為有用的方法而激動，過了一會又認為這個方法存在問題行不通而煩惱，每天都處在這種提出方法又否定方法的循環反複的狀態中。三天前，他實在想不出什麼有用的方法來，就去縣一中找何旭霞。這個表妹一直對他不錯，與唐青蓮的關係也極好，他希望她能給自己出出主意。旭霞聽到消息時極為震驚，比他當初聽到消息時的反應還要強烈，連連搖頭說不要騙她，在確認與蘇鐵結婚的人真的不是唐青蓮後，旭霞坐在那裡半晌沒說話。見旭霞這樣，他隻好回到樟樹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