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女家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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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民和綾子正低聲聊著,忽然聽到一陣哀婉的歌聲,漢民的耳鼓如遭一擊,他猛回頭去瞧,見幾個日本軍官正聚坐一起,含淚唱著《君之代》,那一瞬間,一根沒頭沒尾、隱伏在深處的回憶細線,被連根扥起了,接著,記憶洶湧而來,那些朦朧的聲影,都被激活了,他仿佛聞到了無數個熟悉的氣味,看到了無數個相似的人,他手指一伸,就能觸摸到日本的一花一木,風是日本的風,雨是日本的雨,溫度是日本的溫度,還有,那潮汐翻滾的聲音,那輪船汽笛的長鳴,全都到他眼前來了,漢民好像受到了什麼召喚一樣,先是目光跟隨過去,緊接著身體也跟隨了過去,忽然,歌聲停了,所有的回憶跟著落幕,風雨沒了,花草沒了,人沒了,氣味沒了,那根回憶的細線緩緩垂下,繼續隱伏在塵土下。
雖然,《君之代》在日本的地位很高,漢民聽過很多遍,唱過很多遍,不過,在他心裡,這首歌,僅僅是首歌,並不含有超過歌曲本身的其他特殊意義,但時隔多年,當他再次聽到後,在那麼濃烈的刺激之後,這首《君之代》,在漢民心中的意義不同了,它成了漢民記憶大門的鑰匙,也就是說,《君之代》成了掌管他一切記憶的主宰者,成了他本人一切根源由來問題的回答者。
漢民興奮地回到桌前,向綾子訴說剛才聽到《君之代》那一刻的奇妙感受,綾子溫柔地看著漢民,道“你可能找到了家的感覺”
治夫回頭望綾子一眼,見她和漢民正喃喃細語,不知道說些什麼,他眼熱壞了,道“漢生,要不……咱們回去吧”
漢生嚴肅道“現在在上課,叫老師!”
治夫一怔,忙道“老師,咱們下課回去吧”
漢生道“不行,你上廁所大便可以拉一半嗎?”
治夫道“什麼意思?上廁所,當然要上完全”
漢生道“是啊,你知道上廁所不能上一半,怎麼就不知道學習不能學一半呢?嗯?你稀裡馬哈的,學個漢語,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這怎麼行?”
越來越多沒聽過的新鮮詞兒蹦了出來,治夫注意力又被吸引回來了,道“都什麼意思啊?”
漢生道“就是說,要學全,不然跟沒學一樣,係統,係統!明白嗎?”他一說專業詞彙,治夫就明白了。
治夫點頭道“懂,懂,係統我知道”
漢生道“繼續上課,你要好好學,係統地學,知道嗎……”
一個鐘頭後,漢民正在和綾子附耳低談,說他在中國的趣事,忽然身後被一拍,兩人齊齊轉頭,隻見漢生和治夫笑嘻嘻站在身後,漢民問道“你們怎麼去了那麼久?”,漢生道“我剛教他漢語,耽誤了一會兒功夫”,他抬手看表,道“都幾點了,怎麼還不送綾子回家?”
治夫忙道“老子去送吧”
漢民和綾子一驚,瞪著眼睛麵麵相覷,漢生在身後捂嘴狂笑。
綾子怔怔道“不用了,我……我叫家裡車來接我就……就好了”
治夫道“沒關係的,還是老子送你回吧”,他馬上改口,道“送你他媽的回”
綾子臉色都變了,漢民忙問道“鬆下君,你這是……跟漢生學的?”
治夫拉過正在憋笑的漢生,道“是的,漢生教了老子一些稱呼,這些稱呼都是關係很好才會說的,是吧漢生?”
漢生正色道“沒錯!”,他轉頭對漢民道“老子要和鬆下君好好聊聊,他很對老子脾氣,你他媽的照我吩咐,快點送綾子回去,不用管我們了,就這樣”,治夫馬上抗議,漢生回頭一擠眼,對漢民低聲說了句什麼,就一把拉起急頭白臉的治夫,走遠了。
綾子看了看漢民,發現他居然滿臉通紅,她沒聽清漢生最後一句話說了什麼,但她很確定,就是這句話叫漢民臉紅了,是什麼呢?她琢磨不透。
綾子輕輕拉了下漢民衣袖,道“你沒事吧?”,漢民回過神來,道“哦,沒事,沒事,那……那走吧?我……我送你回去吧?”
綾子點頭,道“好”
漢生和治夫坐在一起瞎侃,治夫還在埋怨漢生太不講理,太霸道,正說著,漢生的目光卻被吸引到了旁邊一桌,那裡坐著一個少婦,雙手謹慎地放在兩腿上,正拒絕一個日本青年軍官的跳舞邀請。
軍官有些微醉,說著生澀的漢語,道“小姐,你拒絕我,為什麼”
少婦道“我有舞伴了,我丈夫馬上回來”
軍官道“我想,你的丈夫一定會慷慨同意的”
少婦冷冷道“我不跳,你找其他人吧”
漢生悄悄對治夫道“你看,這麼邀請彆人跳舞多討厭呐,一點都不謙虛,也不禮貌,你要反思呐!”治夫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輕聲道“哦”
話音剛落,一個清臒儒雅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少婦連忙起身,道“我先生回來了”
軍官轉頭對中年男人道“這位先生,我想同你太太跳一支舞,你不介意吧?”
中年男人不明所以,看看少婦,詢問道“這……”
少婦摟住中年男人胳膊,道“咱們走吧”,中年男人點點頭,完全明白了。
軍官伸手攔下兩人,少婦緊張地望著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對那軍官笑嗬嗬道“少佐先生,讓你見笑了,我太太是小地方的女人,她不會跳,上不了台麵,一上去就要鬨笑話,要不……你邀請其他女士……”
軍官打斷道“我可以教她,我隻想請這位女士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