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走出商場的瞬間，顧硯就清醒了過來。
黑暗中迸發的情愫與衝動被刺骨的寒風儘數吹散，他瞬間意識到自己犯下了多麼不可挽回的錯誤。
他坐在車裡，一遍又一遍反思，無法想象他竟然容許自己輕易越過了界限。
不應該答應她的。
他親手斬斷了自己的退路。
顧硯後背一陣陣發冷，腦中混沌脹痛，全然不知道下一步該如何是好。
前路未卜，禹成的事還亟待解決，他連自己最後的結局都沒有辦法掌控，怎麼能拉她一起墜入深淵？如果他下場淒慘甚至失去生命……
他胃裡毫無預兆地翻湧起來，潮水般的痛意混雜著湧上喉間的反胃感刺激得他幾乎想要蜷縮。
顧硯怕江染察覺他的異樣，略側過臉將視線轉向窗外，微微仰著頭靠在椅背上，默不作聲地忍著腰腹間的不適。
然而，他很快想到了更令他恐懼的事。
如果江染繼續靠近，遲早有一天她會發覺他千方百計想要隱藏的秘密……破敗的腐爛的臟汙的。
即使是被她看到，都是一種玷汙。
更何況……江染的態度一目了然，她對他差不多就是一時興起，越是攔著她拒絕她，她越是好奇，想試試擁有他看透他是什麼感覺。
如果他沒有這樣的外貌、現在的地位，他連入她眼的機會都不會有。
顧硯覺得自己可笑又可悲。
一麵隱秘地期待江染被這些他費儘心思維護的光環吸引，一麵又像是畫皮的鬼怪，提心吊膽恐懼被她發現自己藏在皮囊下的枯骨爛肉。
他這樣一退再退，總有一天江染會剝離這些層層疊疊、遮掩他不堪內裡的外衣，看到他本來的麵目……
顧硯隻要想到江染眼中可能會閃過厭惡的、嫌憎的神色，胃好像被人用手狠狠攥住，翻騰的痛意快要將他淹沒。
他儘力保持著呼吸的平穩，可堵在胸口的嘔意每分每秒都在折磨他。顧硯抿著泛白的唇隱忍，喉中控製不住地吞咽，想要將反胃的感覺壓下。
不會的，她是這麼好的人。
即使她無法接受，也不會當麵給他這種難堪，最多是找個借口逐漸疏遠他罷了。
顧硯皺著眉輕輕吐出一口氣，心中的窒悶卻沒有半點緩解。胃裡翻覆難熬，他按著膝蓋忍耐，用力到手背青筋暴起。
事情未必會發展到這種地步，他試圖說服自己。
說不定……還沒來得及發現那些醜事，江染就已經膩了他，毫不留戀地抽身離開。
她都說了，隻是賭約而已，興致沒了隨時可以結束。
而他無趣又沉悶，她的新鮮勁大概持續不了太久。
顧硯想要用這種結局壓下心裡的恐慌，然而適得其反，他胃裡疼得越來越厲害，幾乎快要克製不住唇齒間的喘息。
他想抬手捂住自己的口鼻，生怕一個顛簸就真的忍不住在車裡吐出來，可剛抬起指尖，就發現手顫抖得厲害。
他腦中鈍痛，還在一遍一遍推演。
最後絕望地發現，不管是哪種結局，他都沒有機會再留在江染身邊，哪怕是作為普通朋友的身份。
……難道半小時前他不明白這些嗎？
他明明早就清楚答應之後會是這種下場。
可她的懷抱那麼溫暖，她的提議太過誘人，明知道她是故意挑這個時候哄騙他入坑，他還是不由自主想要滿足。
顧硯失神地望著窗外倒退的街景，胃裡翻騰不止，他連碰都不敢碰，隻能抿著唇死死壓抑不斷湧起的惡心。
另一邊。
江染自然想不到顧硯腦子裡的百轉千回，隻能發現他有點暈車。
沒想到剛上任，可憐男友就需要她的安慰了，可惜還沒學會開口。
江染很自然地按著顧硯的腦袋，讓他靠在自己肩上“暈得厲害嗎？”
她的手覆在顧硯臉上，認真觀察他的神色。
顧硯剛剛那堆亂七八糟的心思都在她的觸碰間驟然凝滯了下來，心裡隻剩下對江染體溫的貪戀。
他不敢去想在這樣短暫的溫暖之後，自己要怎麼再次麵對孤身一人的冷寂。
江染看他搖了下頭，臉色卻還是一點一點白了下去，心裡了然。
又是說謊！
她塗了點檸檬西柚護手霜，清爽解膩的酸味果香在空氣中彌漫開“這樣呢？好一點還是更難受？”
顧硯點頭“嗯，好多了。”接著就感覺到，她水潤細膩的手帶著檸檬的氣息再次貼上了他的臉頰。
他連呼吸都不自覺地放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