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染本就火苗點大的怒氣,或者說惱羞成怒,這下徹底被顧硯的眼淚澆滅。
男人垂著頭靠在她肩上,他剛剛說話時藏不住地哽咽,可真的流下淚來,卻安靜得沒有一絲聲響。
如果不是肩頸能感受到睡衣濡濕的觸感,江染甚至沒有辦法判斷他是否已經平靜下來。
她不合時宜地回味起頂燈亮起的瞬間,顧硯那張染著淚痕的、勾魂奪魄的臉。
他眼下新點的淚痣被水痕打濕,黑色在冷白的皮膚上細微暈開,像是潔白生宣上洇開的墨點,由濃及淡緩緩化開。
平日裡冷漠矜貴得像是神隻,看不出感情的幽黑眼眸此刻被濕潤水澤浸滿,像是盛滿露水的黑釉瓷盞,哀傷易碎。
就好像掌控他每一分每一毫情緒的絲線都被她牢牢握在掌中。
好像他的生死都在她一念之間。
這誰能抵抗得了……
怎麼形容呢?
平時反派這張臉對她的殺傷力100。
他流下淚來時。
更何況他是在為她哭。
江染心血上湧,帶著一絲罪惡,莫名地壓抑不住地興奮,忍不住開始擔心自己該不會有什麼奇怪的癖好。
環在她腰間的手臂卻忽然一緊,顧硯低低悶哼了一聲,渾身止不住地戰栗,似乎難受得厲害起來。
他腦中的弦搖搖欲墜,憑著本能迅速鬆開江染,捂著口鼻踉蹌著邁腿往洗手間走。
江染三兩步跟上,就見顧硯一手撐在台邊,一手按著胃腹,已經忍耐不住吐了出來。
他痛苦地弓著身子劇烈嘔吐,腹中翻滾著惡心的感覺,灌進胃裡的酒液從口中一股一股湧出,
顧硯用力扶著桌子邊緣,指尖泛白,整個人卻還是止不住地搖晃,胃裡抽搐著疼痛,酸液不斷向上反流,他吐得眼角都溢出生理性淚水。
酒液辛辣刺激,嗆得他咳了起來,身形搖搖欲墜。
江染伸手從背後抱住他,幫他拍背順氣,恨鐵不成鋼“喝酒!中午才看醫生晚上就喝酒!”
顧硯胃裡一陣劇烈抽動,緊閉著眼隱忍地低吟了一聲,還沒來得及說話,惡心感再度上湧,隻得俯下身喘息著繼續嘔吐。
江染看得清楚,他已經把喝下的酒吐了個乾淨,現在隻是不住乾嘔,吐不出什麼東西來。
“不能再吐了,你忍一忍,好不好?”她轉到顧硯身前,一手半攬著他怕他支撐不住滑落,一手開了水龍頭,幫他簡單清洗了一下。
顧硯順從地強忍著胸腹間的嘔意,麵色煞白,薄唇卻紅得異常,整個人狼狽不堪。
他漆黑幽深的眼眸一瞬不瞬盯著江染,似乎在反複咀嚼她的簡短話語,迫切想要確認她的態度。
不知道什麼毛巾從他臉上擦過,被隨手扔在台邊。
幾乎是下一個瞬間,他的腿彎被從後抄起,江染抱起他就往房間裡走。
顧硯垂著鴉黑眼睫,低低舒了口氣,心中又酸又軟,幾乎要再度落下淚來。
她還願意抱他……
他腦中的弦驟然鬆懈,連胃裡灼燙的疼痛、腰上的僵硬酸脹都變得不值一提。
心中隻剩下慶幸。
江染剛走出洗手間,脖頸忽然被一雙手臂緩緩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