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七撐起小舟沉默站在舟頭。
他兩鬢微白,眉角有些白霜,眼底爬滿了疲憊。
從陳知安被暗殺至今,整個大唐的情報機構都在運轉,搜尋四處。
柳七同樣如此,他從白帝城到北座王庭,再從北座王庭到南巫,最後甚至去了須彌山,想要看一看那個曾經在青樓為奴的江流兒如今的須彌山講經首座玄奘。
可惜未能登山成功,那個滿臉佛性的猴子告訴他,玄奘大法師陷入寂滅之中,未曾醒來。
柳七走過陳知安所有的路,最終依舊一無所得,隻好回到長安城。
此時這煙波浩渺的月牙湖上處處都是祭拜陳知安的人,湖麵上飄滿了祈願燈,就像接連著的一片燈海,風雨吹打在燭火上忽明忽暗,就像是一盞盞微弱魂火。
好像在大唐百姓樸素的價值觀裡,為青樓送銀子就算是緬懷了那個嗜錢如命的少年,而這一盞盞祈願燈,就是他們心神寄托的一次希望。
隻要燈火未滅,陳知安就總不會真正死去。
“柳先生,你認為他死了嗎?”
澹台明月看著湖上被風雨吹打到七零八落的祈願燈,忽然開口道“我很難相信,像他那樣的人會這麼輕易就死去,會不會被卷入亂流去了彆處?”
在狩獵戰場,澹台明月見過陳知安最瘋狂且堅韌的一麵,彼時他坐在那黑色輦駕中,天地意誌將世間最痛苦的折磨加諸於他身上。
甚至很長一段時間裡,陳知安都不能喝水。
但他從未認輸過,甚至每一次澹台明月都覺得他大概會死了,他偏偏能重新站起來,以身入局,與那上蒼之上來了一場最瘋狂的博弈。
他登山那日。
漫天風雪落下,每一粒風雪就是一座大山,就是一道最鋒利的劍意,然而即便如此,他終究還是將被老天爺硬生生拔高了無數重的屠蘇斬於劍下。
此後更是漫步風雪中,一步殺一人,殺得人頭滾滾血流成河,屍橫遍野。
舉世皆敵,他便提劍殺儘敵人。
最後飲酒作歌,仗劍登天而去。
這樣一個生命力頑強到仿佛永遠不會死的存在,卻忽然不明不白死在了回家路上,屍骨無存,澹台明月不信,或者下意識也不願信
“大荒沒有老板的痕跡。”
柳七並未回頭,聲音低沉道“我也不相信老板會就這麼輕易死去,可陛下調集整個大唐的情報機構,耗費無數人力物力,甚至傳書帝星和隱世宗門,掘地三尺都沒有找到老板的蹤跡,事實證明,老板大概是真的死了!”
“他沒有死。”
一直沉默的李西寧忽然開口,她聲音雖然淺,卻充滿了不可置疑的堅定。
此言一出。
柳七和澹台明月的目光都忽然落在她身上,等待她繼續開口。
然而李西寧並未解釋,隻是沉默看著湖麵上的一盞盞殘燈,好像要從中看出一朵花來!
李西寧和陳知安的交集來源於一場酒後亂性,彼時那個人人厭棄的紈絝少年當街搶人,被武德皇帝親自下旨捉拿,打入天牢,此舉事後來看,大概是久居深宮的武德一次隨手試探。
然而在當時長安城百姓眼中,陳知安這次算是踢到了鐵板,不死也得脫一層皮。
可最後事情的發展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陳知安不但安然無恙從天牢走了出來,而且當天就去西伯侯府提親,交換了生辰八字,締結了婚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