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這麼肯定李清兒一定會離開長安城?”
皇甫明鏡拈起一筷黃羊肉,放入滾燙的火鍋中,等待肉熟的間隙,他有些不解道“而且我不認為一個人儘可夫的勾欄女子會讓陳知安有半點憐惜之情,殺她又有什麼意義?”
“夫君,你不懂陳知安,所以你才會被他砍下腦袋。”
李承仙幽幽笑道“這些年為了複仇,我每日每刻不在想他,這世上大概沒有人比我更了解陳知安,我知道他最愛吃的是刀魚,知道他最愛看的春秋,我甚至比他自己更清楚這個女人對他的重要性。”
“至於李清兒隻要她那愚蠢的弟弟跪出現在青樓,她一定會離開長安城,一個人墮落紅塵的可憐女子,想要將身上的汙泥洗淨,再沒有比重回親族懷抱更好的辦法,最主要的是,她是一個重情的人。”
“我沒有看錯人,你果然是個瘋子。”
皇甫明鏡看著一臉幽笑的李承仙,忍不住發出一聲感慨。
當初他是個驕傲到極點的人,神魔天下年輕一代,除了元歸外再沒有人比他更驕傲,不屑於半點陰謀詭計,然而東野大澤被陳知安一劍砍掉頭顱後,好像他的驕傲也隨著被砍得半點不剩。
重活一世。
他身上幾乎已經再找不到半點小魔王的影子,所以他才會和李承仙走到一起,在長安城吃火鍋,編織出一場關於複仇的陰謀。
李清兒的弟弟叫李默。
是他爹花了一百枚銅板請私塾先生為他起的名字。
然而在過去的十多年歲月中,很少有人叫他李默,人們更喜歡嘲弄地叫他李黑犬。
直到李清兒成為陳知安的私人秘書,穿上紅衣坐在青樓,遙控整個大唐青樓,成為黑暗世界中當之無愧的領袖後,李黑犬這個名字便再也沒有人敢當著他的麵叫。
他成了真正的李默。
往日那些以他姐夫自稱,然後一臉淫笑拍打他肩膀的流氓地痞再也不敢開半句玩笑,就連鎮上最有權最有錢的張善人見到他時也不再是滿臉鄙夷,反而掛上了和善笑容。
張大善人家那位拜入清風門的少爺更是和他成為摯友。
小時候讓他蒙羞恨不得死在勾欄的姐姐,如今卻成了讓他們家走上巔峰的貴人,他對那位已經很陌生的姐姐感情很複雜,無數情緒交織在一起,讓他這些年從未來過青樓。
然而今天他認為自己必須來了,因為他的摯友張蒙需要幫助。
站在傳說中隻有青樓最信任的人才能踏入的落寶樓上,看著從索道上走來的那襲紅衣,看著那個小時候對自己無微不至關照的姐姐,李默掀起錦袍緩緩跪下“請您救救張蒙。”
“十二年了,你終於肯來見我,卻是為了一個曾經欺負過我的人。”
李清兒看著這個弟弟,傾國傾城的麵容上看不出半點情緒,仿佛跪在她麵前的不是親弟弟,隻是一個無關輕重的陌生人。
李默神情微怔。
李清兒被賣入勾欄前曾做過一段時間張府婢女,後來莫名被張大善人趕了出來,說她勾引有修道資質的張蒙,亂其道心。
也是因為這個緣由,父親嫌棄她壞了門風,在某個清晨帶她去了長安城,從此再也沒有回家。
李默再知道姐姐的消息,已經是半年之後,從那群地痞流氓口中,他知道姐姐成了長安城一座勾欄風頭正盛的花魁。
也是從那個時候起。
他對姐姐的思念儘數化作了怨恨~
他恨姐姐勾引張府少爺,恨姐姐成為勾欄女子,恨姐姐辱沒了李家門風,讓他在同窗麵前抬不起頭,恨她沒有以死護名節。
所以他十二年不入長安,不來見她。
可今日在姐姐口中,那個清風霽月的摯友張蒙,居然曾欺負過她。
李默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好沉默以對。
李清兒看著沉默的李默,原本平靜的眸子漸漸爬上失望,徑直向落寶樓走去“既然已經來了,多玩些日子再回去,給妹妹和母親帶點禮物!”
她並不恨李默,甚至把她賣進勾欄的父親她都不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