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文狀元。
就這麼隕落了。
雖然他的身體還在抽搐。
但陸天明知道,隻不過是死亡前本能的掙紮罷了。
北楓似乎沒有補刀的習慣。
看都不看自己的敵人。
回身去撿地上的刀鞘。
半丈長的刀就是這點麻煩。
刀不好出鞘。
開打前要麼甩出去。
要麼用腳踹出去。
每次打完都得去撿。
“就不能換一把?”陸天明把黑馬牽了過來。
“又不是婆娘,說換就換。”
長刀歸鞘後,北楓接過陸天明手裡的韁繩。
“他剛才,不是在打拳。”陸天明忽地說道。
“哦?那他在做什麼?”北楓奇道。
“他在寫字。”
“寫字?寫的什麼字?”
陸天明望向朱冠玉“蒼生。”
北楓挑眉,搖頭道“按他們的做法,天下哪裡有什麼蒼生。”
陸天明沉默。
權力爭奪,沒有正邪。
可手段有。
閔昌到底是朱冠玉的手下。
不管受沒受後者的指使,事情做了就是做了。
朱冠玉的死,並不會讓陸天明感到惋惜。
“後生。”
思考的時候,躺在地上的朱冠玉突然虛弱喊道。
陸天明將小白龍拴在路旁,踏步走了過去。
“朱大人,有話?”陸天明俯身問道。
此刻朱冠玉的臉上,看不到任何痛苦。
相反有一種解脫後的暢然。
“能不能勞煩你幫我照顧一樣東西?”朱冠玉吃力道。
“你說。”
“我腰上掛的酒葫蘆,是朱家的傳家寶,我藏了一口書生氣在裡麵。”
聞言,陸天明側目打量那個淡青色的小葫蘆。
不大,最多能裝一斤酒。
“你想讓我把葫蘆帶回朱府?”
“他們不配。”朱冠玉勉力搖頭,“我想把葫蘆送給你,你幫我照顧好那一口書生氣。”
陸天明眉頭微皺。
文人就是喜歡發癲。
人都要死了,還管什麼書生氣。
不過,他還是將酒葫蘆解下,掛到自己腰上。
“怎麼照顧?”
“我知道你是十裡鎮寫信的秀才,你寫字的時候,把它放出來就行,它喜歡看人寫字。”
陸天明聞言,懵了。
他總感覺,朱冠玉是不是讀書讀傻了。
什麼勞什子書生氣,他也就是看朱冠玉快死了,配合演戲而已。
沒想到朱冠玉說的這麼玄乎,好像那書生氣是個什麼小動物一樣。
“好。”不過他仍舊點頭應是。
朱冠玉似乎放下了心結,表情從未有過的平靜。
“其實,北楓三刀殺不死我。”朱冠玉平靜道。
陸天明靜靜聽,沒說話。
“可能你不信,但他真殺不死我,十六歲高中狀元的天才,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死。”
陸天明挑了挑眉“所以你故意求死?”
朱冠玉點頭“是的,我若不死,我的老師交不了差,一個閔昌,怎麼夠?現在,七品性命換六品手臂,相信他們不會為難老師。”
頓了頓,朱冠玉補充道“我從沒忘記讀書人的初心,但為朝廷做事,很多時候沒有選擇。”
陸天明冷道“你是為朝廷上的某位大人做事吧?”
“都一樣,我和北楓,沒有本質上的區彆,都是受人擺布的棋子罷了。”
“但是你確實做了很多壞事,殺了很多不該殺的人。”
“所以,我躺在這裡,而北楓站在那邊。”
沉默片刻,朱冠玉叮囑道“後生,第一次打開酒葫蘆時,你最好握著你的劍,那家夥可能一時不習慣我不在,沒準會傷人。”
陸天明認真聽著。
朱冠玉歎了口氣,望著蒼穹。
“人,一定要堅持初心,最起碼要言行合一。不要像我,明明非常厭惡自己做的事情,但由於膽子小,意誌不堅背道而馳,很痛苦。”
陸天明動容道“下輩子,希望朱大人提起筆就不要放下。”
朱冠玉沉默點頭。
片刻後,他的瞳孔再無法聚焦。
不受大腦控製的身體,倏然停止顫動。
隻是死不瞑目,眼睛睜得老大。
陸天明費了好半天勁才把他的眼睛合上。
本想起身走人,但想了想,又蹲下把朱冠玉扛起來。
路過北楓時,陸天明撿起閔昌的追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