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說,不是的。
他們說,為長安王殿下赴死,是承平軍時刻準備著的。
“其實哪怕殿下不說,我們也清楚,他總是想用最小的代價,讓我們每個人都活下去。”
或許是眼前的少女合了副將的眼緣,副將看著她,竟然真的耐心解釋起來。
他苦笑一聲:“可是,哪有那麼容易啊?”
“硝煙四起,戰爭不斷,百姓民不聊生,其實就連殿下自己,也難以自保的。”
“雖然殿下從來不說,但我們或多或少也清楚,他在朝堂之上被萬人責罵刁難,過得也未必比那些百姓輕鬆。”
“可即便如此,殿下從未想過放棄那些責罵他的百姓,他肩上扛著的擔子,我們誰都負擔不起。”
“殿下總是對我們承諾,他說,等戰爭結束,海晏河清,四海承平之際,他便遣散我們,給我們田地與房子,讓我們也過上平靜的生活。”
說到這裡,副將頓了頓,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可是殿下他,從未對我們說過,自己日後想要做什麼的。”
“我猜,殿下其實應該也想要過平靜的日子吧,但因為她是長安王,所以這對於我們而言踮腳能夠到的東西,對他而言,近乎奢望。”
“殿下總是想讓我們所有人活下去,可其實我們每個人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戰爭,就會有犧牲。”
副將笑了笑:“如果真的要我們選,隻有一個人能活到最後的話,我們三十萬承平軍,都會選長安王殿下。”
當秦不聞聽到副將說出這句話時,突然有種福至心靈的錯覺。
——她做的這個夢,真的隻是她的妄想而已嗎?
她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隻是定定地看著那位副官,神情複雜。
“其實殿下他自己都不知道,我們承平軍中有些上了歲數的老爺子,都是將他當自己的孫兒看待的。”
“他們說,殿下還那麼年輕,就要去往沙場,與他們一同拚殺,他還那麼小,就見了許多死亡與鮮血。”
“若是他們自己的孫兒,是會心疼的呀。”
秦不聞鼻子一酸,近乎慌張地垂下頭去,不想讓旁人看到自己的無措與眼淚。
“承平軍不怕死,”副將緩緩開口,語氣堅定,“有殿下在,承平軍從來不怕死。”
應該是夢吧?
秦不聞想要掐一掐自己的指腹,想看看這究竟是不是夢。
可不等她再做什麼,副將看著她:“去吧。”
他說,去吧。
不知道是對秦不聞說,還是對那具身體說。
“我們不能再送你了,隻要你進了潯陽城,就能活下來。”
這是他們能為她做的,最後的事情了。
秦不聞自己的意識便又開始淡薄起來。
但那種淡薄卻不似抽離疏遠,更像是暫時休整,陷入沉睡。
她分明看到自己一瘸一拐地朝著那巍峨的潯陽城快步走去。
周圍,黃沙漫天,飛沙走石。
身後,前一秒分明還是千軍萬馬,烏泱泱一片的承平軍,可當她再次回頭看的時候,那為首的副將隻是對她笑笑,下一秒,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的承平軍,離開了。
秦不聞心口處湧出一陣巨大的悲慟,她感覺自己的喉頭像是被什麼堵住了,意識卻十分清醒,似乎一定要到達潯陽城內。
進了潯陽城,她就能活下來。
進了潯陽城,她就能活下來!
這樣想著,少女一鼓作氣,像是拚儘自己所有的力氣,跌跌撞撞地朝著潯陽城走去。
風沙又起,吹得少女臉疼。
她眯著眼,身上似乎都要被黃沙掩埋,臉上也是灰頭土臉的模樣,甚至連她的相貌都看不清了。
但她還是往前走著,一直往前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