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
季君皎才終於睜開眼,對著那些牌位叩首行禮。
秦不聞也隨著季君皎的動作微微欠身,算作行禮。
做完這些,季君皎終於起身,卻是牽著秦不聞的手,走到另一座牌位前。
宗祠的牌位是按照曜雲開國以來的曆史排序的,季君皎帶秦不聞停下的那座牌位,是宗祠側麵的位置。
當秦不聞看到那牌位上的名字時,微微愣神。
是先帝的牌位。
季君皎看著那座牌位,語氣又輕又淺:“微臣季君皎,見過先帝。”
他沒跪,隻是跟著秦不聞一起,站在那牌位跟前,微微垂頭。
“承蒙先帝照料,阿槿幼年失怙,先帝不棄,將她撫養成人,微臣才能得遇阿槿,實屬萬幸。”
頓了頓,季君皎繼續開口道:“阿槿幼時孤苦無依,又單薄無靠,蒙先帝多加照拂,如今的阿槿文武皆全,功績無數。”
說到這裡,季君皎的睫毛顫了顫:“先帝您曾對微臣說,微臣將來,會是一個好官,也會是教誨陛下的好先生。”
“即便這麼多年過去,先帝的話,微臣也謹記於心,不曾忘記。”
“先帝對微臣有知遇之恩,微臣亦對此無以為報。”
“隻是。”
季君皎張張嘴,語氣稍沉,眸光清冽:“恕微臣罪,先帝對阿槿的所作所為,微臣痛恨不已,也無法釋懷。”
聽到這裡,秦不聞不覺瞪大了眼睛,一臉錯愕地看向季君皎。
——她原本以為,當年的事情已經變成曆史,沒有人會知道真相,就算知道了,也不過是無關緊要。
先帝已逝,追究這些原本就是沒有意義的。
秦不聞也從未想過,想要追究到底,向一位死去的人要一個答案。
她沒想到,當年的事情季君皎能夠查出來,她更沒有想到,季君皎竟然會為了她,說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先帝,深感痛恨。
被握著的那隻手緊了緊,季君皎牽著她的手用了些力道,秦不聞感到了他的溫度。
“阿槿總是說自己,狼子野心,不忠不義,但若先帝在天有靈,便應當知曉,阿槿最重情義,甚至重於性命。”
“微臣妄言,先帝利用阿槿的情義,實屬不該。”
隻是季君皎又清楚,秦不聞對先帝的感情很複雜。
她知道他對她的利用嗎?
她那麼聰明,肯定是知道的。
可她什麼都沒說,她隻是將自己困在那個叫做“親情”的籠子裡,仍舊捂住耳朵,選擇保護宋謹言。
阿槿其實,實在算不上聰明的。
她應當是怨恨先帝的,但同時,她也清楚,若是沒有先帝,她可能還未從那死人堆裡爬出來,甚至都不可能長大。
那扮演著的親情中,即便是存了一份真心,也如同那苦水中落入的一滴蜜,足以讓她借此,掙紮向前。
內心孤苦的人,心裡需要很多甜才能裝滿嗎?
不是的。
內心困苦的人,隻需要一分甜,就能裝滿了。
所以哪怕秦不聞知道,那些溫柔慈愛,那些和煦偏袒是假的,但她還是儘了十二萬分的心力,達成先帝的目的。
季君皎向來清楚,先帝是位操弄人心的高手。
但是季君皎偏偏見不得。
——他的阿槿,分明很喜歡吃甜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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