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不聞不覺有些好笑。
“季君皎,”少女輕輕俯身,一雙杏眸澄澈剔透,就那樣直勾勾地看著他,“你怎麼知道,我不會再不告而彆?”
那雙眼睛太乾淨了。
有時候季君皎也會覺得惱怒煩躁。
——她分明太清楚自己擅長什麼,也太清楚他見不得什麼。
鹿一樣的眼睛像是染了水霧,朦朧一片,看不真切。
無辜又純良,每次被這樣一雙眼睛盯著的時候,心中湧動出的萬千情緒,都顯得不能見人。
——她將他的肮臟,盯得無所遁形。
“秦不聞。”
不等秦不聞反應,一隻溫涼的手掌覆上了她的眼瞼。
男人的語氣中分明帶著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
長睫輕掃過男人的掌心,秦不聞分明感覺到男人的手掌瑟縮一下。
頭頂上,男人的聲音冷沉沙啞:“不是‘知道’,是‘一定’。”
男人鼻梁高挺,骨相周正,唇線有婉轉的清晰感,整張臉好似柔美絕世的畫作。
烏墨般的眉眼,紅唇略薄,那身濃綠的長袍,襯得他那張臉美得不似凡物。
若這世上當真有人能恃美行凶,那人估計非季君皎莫屬了。
“秦不聞,你不能不告而彆。”
那話說得過於決絕,秦不聞甚至有一瞬的失神。
反應過來,秦不聞伸手,將男人覆在她眼睛的手掌拉開,執意用那雙澄澈的黑瞳看他。
“季君皎,你覺得你很了解我?”
雖然她確實答應過京尋,不會再不告而彆了,但是被季君皎這般斬釘截鐵的“命令”,秦不聞無端生出幾分叛逆的心思。
男人眉目稍稍下壓,順著那薄唇向下,就能看見他分明的喉結。
喉結上下滾動幾次,像是在思忖什麼。
他的唇繃成了一條線,半晌才緩聲道:“不止有京尋和宴唐不希望你不告而彆。”
男人眉間掠過一抹極為慌張的神情,一閃而過。
“秦不聞,彆隻考慮你的那些幕僚。”
“不希望你不告而彆的人裡,也有我在。”
他不介意秦不聞話語中的夾槍帶棒,也不在意她總是將自己包裹成一個無懈可擊的小刺蝟。
他隻是想告訴她,他所有的真實想法。
——他再受不住她再一次的不告而彆。
那於他而言,無異於一場滅頂之災。
季君皎自詡保有一顆平常心,麵對萬事萬物,不悲不喜,寵辱不驚。
但秦不聞不一樣。
秦不聞不是萬事萬物,不是世人萬千。
秦不聞是秦不聞。
而他自始至終,偏袒的也隻有秦不聞一個而已。
馬車內一陣詭異的安靜。
車子平穩地向文淵閣的方向行進著。
秦不聞歎了口氣:“我出去一趟。”
馬車內一陣風吹過,秦不聞一個縱身從後麵翻出馬車,不見了蹤影。
季君皎看著空落落的馬車,又看向剛剛少女坐過的位置,眼中有情緒翻湧。
有時候他自己也覺得,對她過於縱容了些。
他甚至也曾有過十分惡劣的思緒,將她縛於院牆內,綁在床榻上,每日精食綢緞供養,任他予取予求。
她的欲求與渴望,期盼與妄想,皆由他掌控,由他明滅。
那是他的妄想。
——可困在後宮宅院之中的女子,便不是秦不聞了。
他還是想看到她張揚肆意的模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