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是一雙沉靜的眼眸。
清澈濕潤,像罩著一層薄薄的霧氣。瞳孔比尋常女子黑,仿佛要擊碎霧氣般,晃過一抹倔強的光芒。鼻梁高挺、唇瓣紅潤,若論美貌,放在京都也能排在前列。
但她和京都的女子不一樣。
她神情倔強卻在默默忍受,出身富貴卻生存不易,像一潭攪不動的水,一棵臨風不動的樹,一朵長在崖壁的花。
葉長庚心中閃過裴家送來的畫像。
不會吧,這麼巧?
“裴姑娘?”下意識地,他開口道。
對麵的姑娘已經垂下頭。
“是,勞煩公子送我回家,家中自有重謝。”
她聲音木然,聽不出什麼情緒。
“好說。”朱彥湊過來,道,“不如將軍就送裴姑娘回家吧。”
朱彥機靈,知道送裴姑娘回家,能讓葉長庚在裴氏族人中博取好感。
葉長庚沒有推辭。
但他原本已安排把匪徒扭送見官,卻改了主意。
“帶上這兩個人,”葉長庚坐在馬車前室,單手持韁,冷然道,“編入軍中,為大唐效命吧。”
匪徒原本還不怎麼怕,此時聽說要從軍,頓時麵如土色、抖如篩糠。
“將……將軍,我們什麼都不會啊!”刀疤臉道。
“都不會啊!”麻子臉附和。
葉長庚對他們笑笑。
他的笑容並不冷漠,反而讓這兩個匪徒毛骨悚然。
“送死會不會?”葉長庚道。
這下匪徒不抖了,他們癱坐在地,沒多久,一股尿騷味兒直衝鼻孔。
在臟臭氣味飄過來前,葉長庚已經駕車離開。
一路上,裴茉都又慶幸,又擔憂。
慶幸的是雖然被劫,但清白未毀;擔憂的是這位將軍送自己回去,家裡知道了這件事,恐怕她的日子會更艱難。
私自外出沒有帶丫頭,不夠小心身陷險境,麻煩彆人欠了人情,無論哪一樣,都會讓長輩們責備她許久。
而除了責備,家中姐妹的嘲諷奚落也會很多。
她們會笑話她看書看傻了,會懷疑她經曆過什麼不堪的事。
總之,受到傷害的人必然是因為自己不夠好,才被欺負。
裴茉一籌莫展,直到葉長庚把馬車停在一條安靜的巷子裡,下車道“姑娘請回吧,麻煩不要把今日的事說給彆人。”
裴茉猛然抬頭,難以置信地看著掀起車簾的男人。
這人竟不把她送回家領賞。
而那個男人卻在驚訝抱歉。
“對不住,”他上前道,“沒留意你被捆著。”
葉長庚抬腳步入馬車。
裴茉的確被捆了一路,她不好意思讓對方為她鬆綁,還以為要這麼捆著回家。
身形偉岸的少年將軍鑽入馬車,讓原本便狹小的空間更加逼仄。裴茉稍稍往前送了送手,見對方手持匕首,有些害怕,可下一刻,手腕上的繩子便被將軍捏住了。
他的兩根手指鑽入裴茉手腕和繩索之間的縫隙,道一聲“得罪了”,然後匕首貼著手指下滑,割斷了繩子。
裴茉臉頰微紅。
他粗心到沒留意裴茉被綁著。
但他細心地避免裴茉被傷到。
葉長庚做完這些,迅速退出馬車,道“請姑娘下車吧。”
裴茉忍著腿腳的酸痛,爬下馬車。
她的動作有些狼狽,神情也不自然,可還是鼓起勇氣道“將軍沒把匪徒扭去見官,也不去裴家領賞,是顧及奴家的名聲嗎?”
事情已經很清楚了。
本來說要送官,可聽說馬車裡還有個姑娘後,便不送了。
親自駕車回來,不去領賞,反而讓她自己回家。
隻要她把衣服上的土塵拍乾淨,遮住手腕的紅痕,就可以假裝今日隻是出來得久了些。
這人粗中有細,是個好人。
葉長庚抬眼看著裴茉,星眸微亮。
能察覺到對方的好意,說明這姑娘是通情理的。
還好,裴家的女人不都是壞的。
“小事。”葉長庚道,“你回去吧。”
他說著準備駕車返回,裴茉卻執拗地繼續道“我不喜歡欠彆人的,你幫了我,我理應謝你。所以請將軍告訴我,你的名字。”
葉長庚轉過頭,沒來由地心中煩悶。
“你不需要謝我。”他鄭重道,“我本來就應該幫助你,不讓彆人毀了你的名聲。”
“為什麼?”裴茉站在灑滿夕陽餘暉的街道上,怔怔問。
“因為,”葉長庚看著她,正色道,“你是我的未婚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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