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策淡淡道。
你不舍得自己妻子送飯,倒是舍得用我的。
他陪葉長庚一起向外走,眉目漸鎖。
“是不是很艱難?”葉長庚低聲問,“他們動真格的,簡直該殺!早知如此,就應該直接兵變!”
可兵變會死人,會傷到大唐筋骨。更何況李策要的,是名正言順。
名正言順廢太子,後麵的繼位者,才能繼承大統、無人異議。
“不是艱難,”李策道,“是我們的對手換了人。”
“誰?”葉長庚警惕道。
誰會在大理寺剛剛查到胡稼,要繼續追查的時候,用贓銀和畫像,把禍水重新引回來呢?
那人絕不隻有這一個辦法。
這更像是他詭詐手段的前奏,像煙火炸開前,飛向天際的白光。
“還能是誰?”李策笑得有些苦楚,“同室操戈罷了。”
同室操戈。皇族的親兄弟,有幾個能親和友善的?
又有多少人,是踩著親人的骨骸,走到最高處?
李策的臉上並無憤怒委屈,有的隻是無奈和遺憾。
雨腳如麻。
葉嬌獨自撐傘,在比平時安靜許多的坊街穿行而過。
坊街轉角處,一個青色的身影靠近,雨傘向上揚起一個弧度,葉嬌看清了傘下的人。
那人開口便是抱怨。
“楚王妃架子好大,下官遞了拜帖,竟被拒見,隻能蹲守在這裡了。瞅瞅,我的衣服都濕了。下官俸祿微薄,楚王妃最少要賠十兩銀子!”
葉嬌一拳頭揮過去。
“嚴從錚!”她嗔怒道,“該打!”
嚴從錚躲開這一拳,開懷地笑了。
“我懂我懂,你不肯在楚王府見我,是怕旁人以為你我情誼深厚。萬一楚王府出了事,牽連到我。”
真心相交的朋友,從不用對方解釋,便能設身處地為對方著想。
葉嬌故意冷笑。
“嚴大人多心了,我純粹是因為你長得不夠好看,不想見你。”
“我懂我懂,”嚴從錚眉目疏朗,輕鬆道,“這天底下的人,都沒有楚王好看。你有了美嬌娘,看彆人都是臭蟲了。”
以前嚴從錚提起李策,隻有酸澀和妒忌,現在倒開始打趣了。
葉嬌哈哈笑了。
“得了!”她撐著傘,同嚴從錚並行向前,“我哥讓我謝謝你,說幸虧你攔下朱彥,不然那小子死罪難逃。”
說起正事,他們便不再逗樂,兩人都露出凝重的表情。
嚴從錚歎了口氣。
“那時我在雲州養傷,不怎麼出門,等我知道時,糧食已經沒了,甚至抓到了買糧的突厥人。都怪我,粗心大意。”
“沒關係的,”葉嬌寬慰他道,“你在雲州城已做了很多。”
“我還親自押送他們回來,”嚴從錚道,“其實路上我動過殺心,但是殺了尹世才,案子也消不了。隻能作罷。”
“沒關係的,”葉嬌又道,“就讓他們審吧。”
嚴從錚忽然站定,不走了。
雨滴落在傘麵上,彙聚在一起緩緩流下,像在他們兩人之間,隔了一道透明帷幕。
已是深秋,有些冷。
他們撐傘麵麵相對,葉嬌臉上是故作輕鬆的笑意,嚴從錚的眼中,卻凝聚關切擔憂。
“都沒關係嗎?”他道,“萬一敵人得逞,楚王府和安國公府變成廢墟,也沒有關係?”
“他們不會得逞,”葉嬌篤定道,“青天白日,大唐律法,假的東西,就算再真,也是假的。”
“那麼……”嚴從錚問,“洗脫冤屈,然後呢?為了朝廷安定,為了大唐百姓,再一次寬宏大量饒恕他們?”
雨淅淅瀝瀝下著,似乎永不停止。
葉嬌說有青天白日,但他們頭頂的天,黯淡無光。
她抬起頭,目光似穿透烏雲,看向極高處。
那裡如果有神明,不知道會不會降臨人間,主持公道。
不會,所謂的神明,她小時候沒有見過,現在也沒有出現。神隻是低頭看著人間,用悲憫的目光,安慰世人。
“沒有再一次了,”葉嬌道,“這一次不為朝廷,不為百姓,隻為‘公道’二字。天不給‘公道’,我便親自奪。天不殺‘惡人’,我親手殺!所以嚴大人……”
她露出淺淺的笑容,微微歪頭警告對方“你離我遠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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