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停眼神探究起來,謝英知道她誤會了,含笑搖了下頭“他要解甲歸田了。”
其實她是想換個身份,將老軍醫送入軍中效力的,隻是軍醫心裡有疙瘩,當初是他在楚鎮的傷藥裡動了手腳,導致對方對戰中力不從心,雖說戰死不過是遲早的事,但他終究是過不去心裡那道坎,所以今天是特意來和她請辭的。
謝英沒有強留,軍醫蟄伏十餘年,能做到這個地步已經夠了,既然現在他想過尋常人的日子,那就由著他吧。
“也算善終。”
見下人將飯菜端了上來,她退後一步讓開了路,目光卻透過門洞看向了高遠的天空,“日後,這般辛苦之人會越來越少吧。”
謝英也跟著看了一眼,若是此番皇帝能和各部族達成一致,大周的確能安穩上十幾年。
“宣各族首領覲見……”
玉春扯開嗓子呼喊,內侍們層層傳喚,行宮大門次第打開,禁軍手持長槍侍立兩側,這不是正式會見,這行宮也不如京城的皇宮威嚴肅穆,可眼前的這一切,仍舊看得首領們膽戰心驚。
以往他們看大周,雖然家大業大,可內部一片混亂,有的是甜頭給他們占,甚至是劫掠了村子,殺了大周的百姓,也不會有人追究,可這一戰之後他們已經不敢這麼想了。
皇帝親征至此,後方卻一片安靜,連這幾年逐漸被吸乾了的豐州都有了富庶的跡象,兵馬更是被養得膘肥體壯,再不會給人可乘之機,如今的大周像是一頭內傷痊愈的凶獸,即便沒有露出獠牙,也仍舊讓人打從心裡畏懼。
眾部族麵麵相覷,看著前麵那不算長的宮道,誰都沒敢邁出第一步。
“諸位,請隨我來。”
竇兢抬手作請,這些部族裡,除了回鶻,其餘的都是他招降而來,所以今日接見眾人,殷稷特意允他同行。
有他在側,眾部族稍微安心了些,可仍舊不敢做第一人,伊勒德輕笑一聲“看來,我這個晚輩要做出頭鳥了。”
他抬腳上前,此番回鶻雖然立下大功,但他不想表現得太過囂張,所以一直隱在人後,卻沒想到他的這群叔伯們,比他更謹慎,既然如此,他不妨就出一回頭。
“請。”
眾人浩浩蕩蕩進了大殿,殷稷正坐在書案後頭提筆疾書,聽見腳步聲頭都沒抬,直到眾人俯首叩拜,他才抬眼“今日並非正式接見,諸位不必多禮。”
眾人卻都沒動,連伊勒德這個和殷稷最有交情的人都沒起身,短短三年,眼前這人變化太大了,當年他登基不久,看得出來帝王之姿,卻因為處處掣肘,哪怕年紀輕輕,身上卻也沒多少銳氣,反倒隱忍內斂得很。
如今的殷稷仍舊內斂,卻和三年前截然不同了,當年他像是還沒完全出鞘的寶劍,雖有光華萬千,可誰都不知道他會不會有綻放那一日;可現在,他卻像是飲儘鮮血後,蓄意斂起了鋒芒的神兵,哪怕絲毫未曾外露,都讓人不敢直視。
帝王之威,當是如此。
“多年不見,王子風采依舊。”
殷稷提筆寫完最後一個字,輕輕吹乾了墨跡,這才垂眼看過來。
伊勒德驟然回神,連忙從地上爬了起來,眾人見他動作才跟著站了起來。
“勞天子記掛,小王這些年也時常想起當年與天子狩獵的情形,如今能再為天子效力,回鶻上下,榮幸之至。”
殷稷抬了抬手,將手中的紙張遞給了蔡添喜,對方會意,遞到了伊勒德麵前。
伊勒德躬身接過,看清楚上麵的內容,瞳孔猛地一縮“天子,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