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腳下一蹬,下山的猛獸一般悍然朝著殷稷撲去,刀鋒落下力敵千鈞。
清脆的骨裂聲傳來,殷稷渾身僵硬,他這個從小便沒有被好生教導過的廢物,根本不是名震天下的靖安侯的對手,可有什麼關係呢?
他還沒有倒下!
他神情一片冷沉,仿佛沒有察覺到骨裂的痛楚一般,咬牙頂著刀背,生生扛下了這一擊。
靖安侯眼底閃過驚訝,他可沒有留手,尋常人接下這一招,一條胳膊都得廢了,殷稷竟連眉頭都沒動一下,他以為自己足夠重視這個人了,看來還是不夠。
他神情逐漸肅穆,手下力道更重。
兩人你來我往,沒有花哨,刀刀要害,短短半盞茶的功夫,殷稷身上便已經多了大大小小數不清的傷口,連帶著那件龍袍,都幾乎要被染成血紅。
然而殷稷始終未發一言,仿佛這具身體已經不知何為痛苦。
可失血過多終究還是讓他承受不住,踉蹌兩步半跪在了地上。
靖安侯垂眼看著他,乾淨的布衣和殷稷那一身狼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皇上,認輸嗎?”
殷稷撐著地麵低頭喘息,不死不休的一戰,如何能認輸?
他撐著地麵站起來“再來。”
他再次衝殺而去,又伴隨著四濺的血花倒飛回來。
“再來!”
“再來!”
“再來!”
密密麻麻幾萬人的宮城,在數不清多少遍的“再來”聲裡一片肅靜,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道已經遍體鱗傷的身影上,他們看著他的淋漓鮮血灑滿乾元宮的青石地麵,看著他那挺拔的身體變得搖搖欲墜,看著他數不清多少次的被擊倒,又一次次的爬起來。
這是一個帝王的末路,連憐憫都是褻瀆。
他們隻能閉上嘴圍觀著他的掙紮。
他們曾盼著他能痛快赴死,眼看著他一次次爬起,他們又希望他能就此倒下,可現在,一股大逆不道的期待卻不受控製的升騰,他們想看見奇跡,想看看這個頑強的男人會不會有彆的路可以走。
然而不祥的斷裂聲響起,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一點銀光飛向蒼穹,那是殷稷的刀。
他的刀斷了。
無聲的歎息迅速自人群中蔓延,他們眼看著那具破敗不堪的身體又一次倒下。
鮮血肆意自他身上流淌,很快就在青石地麵上集聚成了血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身上,他們看著他爬起,跌倒,再爬起,再跌倒,那酷刑似的掙紮被無限拉長,長到守城軍的良知死而複生,長到他們扭開頭再不敢直視,他卻又一次站了起來。
太後卻再也無法忍耐,上前攔住了他“皇帝,算了,何苦呢?”
反正什麼都改變不了。
殷稷沒有言語,他指尖很涼,涼得像十歲那年他在蕭家後山為他娘守靈的時候一樣,那次,他是在為他唯一的親人送行,而這次,他在為他唯一的愛人送行。
他不能那麼快就死,謝蘊還沒有走遠。
他輕輕揮開太後的手,撐著半截刀搖搖晃晃地往前。
“再……”
“阿稷!”
一聲悲痛至極的呼喚忽然響起,殷稷腳步驟然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