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芷唐鐸!
他再沒看蕭寶寶一眼,背對著淒厲的哭喊聲,抖開韁繩,頭也不回地往林子深處疾馳而去。
他要把謝蘊帶回來,他要看她平平安安地站在自己麵前。
馬匹載著他一路狂奔,黑暗中他看見了一點火光,本以為那是鐘白隊伍裡的火把,可那火勢卻越來越大,越來越凶,他這才意識到是林子裡起火了。
積攢了一整個冬日的枯枝腐葉極易點燃,春日裡山林起火不是新鮮事,早在春獵之前,禁軍就做過防火措施,這火勢起不來。
可即便如此,殷稷仍舊有些不安,他不自覺加快了速度,迅速追趕著鐘白,可越是往前他的不安就越是濃鬱,因為鐘白他們前進的方向,竟然就是那片火海。
為什麼要去那裡?
難道是謝蘊……
他心跳陡然急促起來,一時再顧不上其他,狠狠甩了下馬鞭,催馬狂奔到了火海麵前。
鐘白渾身狼狽,看起來像是剛從火海裡出來,迎麵瞧見殷稷趕來,連忙拽住了馬匹的韁繩“皇上,您怎麼來這裡了,這裡太危險了,快回去。”
殷稷跳下馬背,抬腳就要往火海裡走“謝蘊是不是在裡頭?”
鐘白連忙擋在他身前“皇上危險!”首發網址
“朕問你謝蘊是不是在裡頭?!”
鐘白被吼得一哆嗦,下意識應了聲“是,人是在裡麵……”
眼見殷稷臉色不對,他一個激靈反應過來,連忙補充“我們剛才進去了一趟,已經找到人帶出來了,您彆衝動。”
殷稷一頓,提到嗓子眼的心臟重重落了回去,緊繃的臉色也肉眼可見的緩和了下來,他抖著手錘了鐘白一拳“混賬東西,找到人了你不早說……故意嚇我是嗎?她在哪?是不是受傷了?”
鐘白卻又閉了嘴,看著他神情逐漸複雜,殷稷被他那眼神看得後心發涼,他下意識退遠了一步“這麼看著我乾什麼?我問你謝蘊在哪,你啞巴了?”
鐘白咬了咬牙“皇上,這火燒得太厲害,雖然我們儘力了,但是……”
“她燒傷了?”殷稷打斷了他的話,指尖無意識地蜷縮了起來,他自言自語似的嘀咕了句什麼,片刻後才陡然回神,音量高了一些,仿佛是說給鐘白聽的,卻又像是在安撫他自己,“沒關係,隻要命還在就沒關係……朕帶了太醫,一定能保住她的命,蔡添喜,蔡添喜!”
落後一步追上來的蔡添喜連忙答應了一聲,他剛才隱約聽見了火燒,受傷之類的字眼,連忙拉著太醫上前“皇上,奴才在。”
殷稷一把抓過太醫推到鐘白麵前“帶朕和太醫去看看她。”
鐘白卻又低下了頭,動也不動。
殷稷等了又等,終於按捺不住似的一把揪住了鐘白的胸鎧“你聾了嗎?!朕說要見謝蘊!”
鐘白這才抬眼看過來,眼底都是忐忑“皇上,您想好了嗎?她傷得有些重,可,可能已經認不出來了……”
殷稷瞳孔猛地一縮,認不出來了?
“什麼叫認不出來了?”
蔡添喜驚訝的聲音響起來,他滿臉都是震驚,隨著一句話說完,他扭頭看向了火海,雖然禁軍已經在撲火了,可火勢卻仍舊越來越凶。
“是毀容了嗎?”
鐘白沒答應,可也沒否認,這看在眾人眼裡,就是默認的意思,蔡添喜忍不住跺了跺腳“這,這怎麼會這樣,姑娘家最重要的不就是臉嗎?這……”
“沒關係,”殷稷忽然開口,他拳頭攥得死緊,語氣卻竭力緩和,仿佛這根本不值一提,“人活著就好,毀容而已,一張臉而已,有什麼緊要的?沒有人會在意,鐘白,帶朕去見她。”
鐘白抬眼看著他,明明話都已經說到了這份上,他卻仍舊不肯動彈,殷稷的耐心終於告罄,他低吼一聲“鐘白,你什麼意思?!謝蘊到底在哪裡?!”
鐘白似是看出來殷稷已經到了極限,他狠狠一咬牙,單膝跪了下去“皇上您節哀,謝蘊姑娘是帶出來了,可我們到的時候她已經沒氣了,身體被燒得不成樣子,臣是怕您看見傷心,才不敢讓您看見……”
殷稷隻覺耳邊炸響了一道霹靂,震得他腦袋發懵,仿佛做了一個極其恐怖的噩夢。
蔡添喜不敢置信地叫了出來“這怎麼可能?謝蘊姑娘那麼聰慧,怎麼可能會死在這裡?”
鐘白不敢抬頭“臣不敢欺君,人,人就在那裡……”
他輕輕抬手,指尖所向之處,密密麻麻站著的禁軍分海般讓開了路。
天色見明,清晨暖黃的光暈自地平線升起,柔和地籠罩著上林苑,也將那具安安靜靜躺在草叢裡燒得焦黑的屍體映照得清清楚楚。
殷稷仿佛被燙到了一般,在屍身出現在眼前的一瞬間渾身一顫,猛地扭開了頭“那不是她!”
那具屍體不可能是謝蘊的,他才剛剛看清楚自己的心意,才剛剛決定要放下過去的恩怨,想和謝蘊重新開始……她怎麼能死了呢?
“這絕對不可能是她!”
他側頭狠厲地盯著鐘白“你找不到人朕不會怪你,可你怎麼能隨便找具屍體就說是謝蘊?!你知不知道欺君是什麼罪?!啊!”
鐘白兩條腿都跪了下去“皇上明見,臣不敢,謝蘊姑娘真的……”
“住口!”殷稷嘶吼一聲,短短兩個字,他聲音卻已經啞得不成樣子,“朕說過了,那不是謝蘊,那絕對不是!”
鐘白還想說點什麼,蔡添喜卻一把拉住了他,拚命遞眼色讓他閉嘴,就在兩人僵持間,殷稷忽然朝火海裡邁進了一步。
他仿佛想到了什麼一樣,瞳孔裡雖然倒映著一片火海,可臉色卻詭異的亮了“她一定還在裡頭,她一定是怪我沒管她,所以找什麼什麼地方藏起來了,她是在嚇唬我……我得去找她……”
他說著竟真的要衝進火海裡去,蔡添喜連忙攔住他“皇上,皇上不可啊,太危險了……”
蔡添喜拚了命的阻攔,可他畢竟年老體衰,殷稷又仿佛魔怔了一樣,根本攔不住,眼看著殷稷就要掰開他的胳膊——
“皇上,”鐘白忽然開口,他自懷裡抽出一支短箭,顫巍巍地遞了過來,“皇上,我們在屍體腹部發現了這個,您還記得悅嬪娘娘的話嗎?”
殷稷宛如被雷霆劈中,瞬間不再動彈,悅嬪的話?
“……我親眼看見她受了重傷,肚子上中了箭,流了好多好多的血……連站都站不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