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晚秦忱!
“節哀。”
殷稷緩步上前,半蹲在兄妹兩人身邊,替已經悲慟得不能自已的謝濟清理乾淨了謝蘊身上的積雪,他指腹一寸寸拂過那張臉頰,替她理好了淩亂的發絲,撫平了翻起的麵紗,垂眼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我一直以為時間還早,沒有選地方,你覺得埋在哪裡好?”
他啞聲開口,指腹順著臉頰往下,一點點清理她身上的積雪,謝濟卻被這句話刺得驟然抬起頭,他眼眶已然通紅,看著殷稷的目光從悲慟逐漸變得憤怒。
“你說的是阿蘊嗎?你是在說她嗎?!”
“我知道你不舍得,”殷稷低聲開口,將謝蘊身上最後一點積雪清理乾淨,“可總要入土為安的,其實這謝家梅林也不錯,隻是不方便你們日後探望……”
“殷稷!”
謝濟低吼一聲,他小心翼翼地把謝蘊放在了雪地上,隨即一把就抓住了殷稷的領子,憤怒和悲痛交加,他全都在哆嗦“你說的是人話嗎?!這是阿蘊,這是阿蘊啊!你怎麼能這麼冷漠?你怎麼能一點都不在意!”
他將人扔進了雪地裡,撲過去狠狠一拳砸在他臉上“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招她入宮,她就不會死,如果不是你沒有保護好她,她也不會中毒!都是你!都是你!”
他控製不住的嘶吼,狠狠一拳又落了下去“你以為你現在是皇帝就可以不把阿蘊當回事嗎?你憑什麼輕描淡寫地說埋就埋?殷稷,你有心嗎?你有心嗎?!”
字字泣血,撕心裂肺,拳頭一下比一下重。
殷稷卻仿佛不知疼,由著那一拳一拳落下來,始終不動不掙紮,他隻是睜著眼睛,在漫天大雪裡看著那交錯在一起的梅枝,透過那花苞,他仿佛看見了他們遙遠的以前。
忽而那梅枝一顫,開在枝頭的花苞顫巍巍張開了花瓣。
謝家的梅花,終於開了。
他微微一怔,竟在這時候不合時宜地笑了,謝濟的手頓在半空,拳頭再沒能落下去。
“終究是我謝家看錯了人,”他仰起頭,將眼角的熱淚逼了回去,他起身放開了殷稷,聲音卻徹底冷漠下去“我會帶阿蘊離開,從今以後,你我,如同此袍。”
他抬手撕裂衣擺,那一抹玄黑在大雪裡飄落,黑得有些刺目,他卻看都沒看一眼,抬腳就走。
“等等……”
殷稷忽然又開口,他帶著滿臉的傷從地上爬起來,抬手折下了一支梅花,這才搖搖晃晃朝著謝蘊走去,他俯身在無聲無息的人身邊半跪下去,輕輕將那支梅花放在了她手裡。
“你要的梅花,我摘來了……”
“彆再碰她!”
謝濟大步上前,想要攔下殷稷,他這般沒有心的人,不配再碰他的妹妹。
可就在他伸手去抓殷稷的瞬間,大雪戛然而止,他動作一頓,下意識抬眼,卻隨即瞳孔驟然一縮。
謝家這片浩蕩的梅林裡,所有花苞在這一刻陡然綻放,仿佛抽離已久的花魂終於歸位,也仿佛,它們終於等來了值得它們盛開的人。
這般人間奇景,饒是謝濟大悲之下也仍舊愣住了,一時之間完全忘了自己剛才想做什麼。
等他再回神的時候,殷稷已然坐在了雪地裡,他將謝蘊輕輕環在懷裡,自那梅枝上摘了一朵梅花下來,細致地簪進了謝蘊發間。
“很好看……”
他低語一聲,將下巴擱在了謝蘊肩頭,再沒了動靜。
謝濟知道自己該攔他,可許是梅花盛開的景象太過震撼,讓他心裡有了一絲柔軟,便默認了殷稷的道彆,可等了又等對方卻遲遲不肯鬆開,他這才再次開口“鬆開,彆讓我再說第三遍。”
他抬腳走近,殷稷卻仿佛打定了主意耍賴,竟動都不動一下。
“殷稷!”
他低喝一聲,卻仍舊沒能讓人移開,他徹底沒了耐性“非要逼我……”
他抓住殷稷的胳膊狠狠一拽,人卻沒有起來,反而連帶著懷裡的謝蘊一起歪倒在了地上。
他一愣“殷稷?”
強烈的不安湧上心頭,謝濟音調不自覺拔高“殷稷,你給我起來!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把阿蘊留下嗎?你休想!”
地上的人仍舊無聲無息,謝濟一時沒能再開口,心跳卻越來越快,快到幾乎要站不穩,他腿一軟,屈膝跪了下去,抖著手去探殷稷的頸側,脈搏虛軟無力,幾乎感覺不到,竟和方才謝蘊的脈象幾乎一樣。
他腦袋轟的一聲響“殷稷?殷稷?!”
他慌忙將人放在地上,抬手去掐他的人中,然而人卻遲遲沒有睜開眼睛,隻有呼吸越來越微弱。
“你個王八蛋!”
謝濟低吼出聲,他終於明白了之前殷稷為什麼那麼冷靜,為什麼他會說陪她,會說他們時間還很長。
原來早就打好了這種主意。
“你個懦夫!疼就哭出來,就喊出來,你折騰自己算什麼?你這麼做算什麼?!”
他墊著手捶打著殷稷的胸口,拚儘全力想要他醒過來,可不管他怎麼折騰,男人都始終閉著眼睛。
“混蛋……”
他低罵一聲,身體再次顫抖起來,眼前模糊一片,“你讓我怎麼和阿蘊交代,我怎麼和她交代……”
他又痛又急,艱難維持住了理智,他不能再在這裡耽誤時間,他得救他。
他連忙將人扛在肩膀上,另一隻手抄起謝蘊就要走,可接連經曆兩次大痛,他的身體還沉浸在痛苦裡沒能平複,沒走多遠就腿軟地再次跌倒。
明明平日裡他力敵千鈞,可最需要的時候,卻帶不走兩個人,他痛恨又無助,最終隻能痛苦地嘶喊一聲,看了眼謝蘊,抄起殷稷就走。
阿蘊,你一定也希望我救他是不是?你等我,我很快就回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