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袍飽灌著風雪,衣襟獵獵作響,宛如一首悲歌,更似一聲號角。
他們寂靜無聲地踏著厚厚的積雪往禦書房走去,落下的每一個腳印,都被這層層雪色鐫刻在了青磚之上。
黎明前最晦暗的夜色裡,禦書房的燈火通明格外醒目,鐘白上前一步推開了門,裡頭竟已經烏壓壓站滿了人,瞧見那一抹明黃時,眾人齊刷刷跪了下去“皇上!”
殷稷上前一步,攜裹著漫天風雪的寒意,彎腰將一人扶了起來,他看著燭火映照下的鮮活麵龐,朗聲開口“諸位,今日若功成,你等無功,無名,不可蔭封妻兒,不能光宗耀祖;如此,諸君可還願死戰?”
眾人再次單膝跪地,鐘白率先抬手,重重錘了錘心口“奸佞若除,我等,可死!”
“我等,可死!”
其餘人眼神堅毅,齊齊附和,雖顧忌著不能走漏風聲,聲音壓得很低,不可撼動的決絕卻幾乎凝成實質,一瞬間竟連燭火都為止顫動。
殷稷再沒去扶他們,隻後退一步,目光清晰地落在他們臉上“留下你們的名字。”
“臣東華門禁軍都尉趙豐,攜麾下十三名弟兄,願為大周效死!”
“臣京北營百戶李大牛,攜麾下二十二名弟兄,願為大周效死!”
“臣兵馬司小旗魏福生,攜同儕三人,願為大周效死!”
……
每一個名字出來,殷稷的目光便落在對方臉上,他要清楚的記下這些人的臉,他們此行,是為大周,是為黎民,也是為他。
若他們一去不回,要有人記得他們。
“臣禦前侍衛統領鐘白,願為皇上效死!”
鐘白最後開口,話音落下,他抬頭朝殷稷看了過去,他出身蕭家,最清楚這些世家門閥豢養的私兵有多凶悍,今日一去,必定凶多吉少,可有些事他們不得不去做。
今天在這裡的所有人,都曾飽受世家侵害,若今日不勝,皇帝就沒有退路,一旦皇帝倒下,他們就沒了希望,大周這片盛世的假象之下,會有越來越多的血汙。
“臣等,拜彆皇上。”
他深深俯首,眼底無懼無畏,他今天要去蕭家,要把他們施加在殷稷身上的屈辱,全都討回來。
殷稷深深看他一眼,雖一言未發,意思卻已然再明確不過——平安回來。
他重重揮下袍袖。
眾人再次抱拳,而後紛紛起身,無聲無息地離開了禦書房,奔向了他們必定十分慘烈的戰場。
透過肆虐的風雪,殷稷目光牢牢落在他們背影上,直至他們徹底消失不見。
“今日之舉,皇上有幾分把握?”
祁硯的聲音自禦書房角落響起,他竟是也在。
殷稷收回目光,慢慢退回禦書房裡,明知道外頭天寒地凍,他卻半分都沒有關門的意思,他要大敞門戶,等著鐘白回來報喜。
“十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