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清衍沉默得更久了。
久到宋辭音隱約有一點後悔,或許不必說得那麼直白。
畢竟他這回送的書的確很合她的心意。
“抱歉。”柏清衍頓了下,再開口時,嗓音有些微妙的生澀。他說得很慢,好像不知該從何說起,“長久以來,我並不太會給人送禮物……柏家送禮一貫都由助理按照以前的慣例擬好單子,沒有人拒絕過。我也,不擅長被拒絕。”
他不需要考慮對方的喜好,隻需要價值相當即可。每一份禮物都會送到該送到的地方。
柏清衍從不在乎那些人對禮物的看法。
喜歡或者厭棄都無關緊要。
直到最近這大半年,他才開始精挑細選每一份禮物,期盼那個收到禮物的人,會露出真心歡喜的笑容。
對一個日常工作需要邏輯通順才能進行下去的人來說,柏清衍方才說的話可以說是充滿了bug。
但宋辭音聽懂了。
無非就是他久居高位,送出去的東西猛然間被人拒絕了,第一個反應是——自己的權威被挑戰了。
於是近乎本能的,以勢壓人,強迫對方收下。
很惡劣的習慣。
“我會學著接受,不是每一份禮物都會被喜歡。”柏清衍頓了頓,說:“而我應該做的事情,是認真挑選對方可能會喜歡的東西,而非強迫人收下……對嗎?”
問完問題後,柏清衍又陷入了沉默。
他不敢抬頭去看宋辭音的神色。
在這一瞬間,他好像回到了在京大蘭錦酒店的那個夜晚,所有程序都在瘋狂報錯,無數個紅框在他眼前轟炸。
他心裡隻有,宋辭音厭棄他的禮物,興許也會進而厭棄……他這個人。
這個可能性,光是想象,就讓他的心臟仿佛被生生剝離一般劇痛。
柏清衍陡然間意識到,原來宋辭音在他心裡,竟然重要至此。早就遠遠超過了當初在宋家庭院裡驚鴻一瞥生起的興趣。
宋辭音被他突然的問題問愣住了。
向來隻有她問柏清衍問題,這還是頭一回被反問。
問題的答案根本無需糾結,可他語氣裡的猶豫、迷茫,和長久的沉默,竟讓宋辭音仿佛看到了柏清衍完美無缺皮囊下的一點點真心。
宋辭音斟酌著,難得說了實話,“是的。沒有人會喜歡被迫收下禮物。重要的不是價值,而是心意。至少,於我而言,全新的知識、有趣的難題,都比價值連城的古籍要好得多……就像今天的教材,我很喜歡。”
“我知道了。”柏清衍抬眸,深深望著宋辭音,“我會努力的。”
“謝謝音音。”
“從來沒有人教過我這些。”
年輕的教授斜倚書桌,長睫微顫,唇畔的笑容帶著些許無奈和憂傷。
宋辭音:“……”
腦子裡一根莫名的弦忽然動了一下。
宋辭音情不自禁想起十四歲那年,自徽州來京拜訪父親的堂兄——
“我不像音音妹妹,自小長在帝都,什麼都見過、什麼都通曉,這樣好的墨,我連見都沒見過,哪裡知道怎麼用?”“音音妹妹,可否教教愚兄?”
墨不就是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