椎名仁太來到icu病房透明玻璃牆外時,甚至沒有辦法在第一時間內從裡麵的諸多重症患者中找到萩原研二。
但他還是花費了點時間成功認出了靜悄悄躺在第三個床位上的蒼白青年。
就如同諸伏景光所說,萩原研二此時依然雙眼緊閉,深陷昏睡之中。他身上還蓋著層無菌防護隔離布,隱約可見其下的各種藥膏繃帶。
就在一小時二十三分鐘以前,裡麵這位年輕有為隨和友善的警察先生,先是在自己沒有任何意識的情況下被雙手顫抖著的友人送上急救擔架。
而後又在沒有任何知覺之時被人在胸口喇了一刀,縫上針線,在他正自顧自於黃泉比良阪晃悠時一把給他強行逮了回來。
如今呼吸機的罩子模糊了英秀青年的半張麵龐,上麵若隱若現的微弱水汽無聲證明著生機的延續成功。
而在自己付出了這麼多代價以後,他想要救下來的人還是沒能活下來。
……研二哥醒過來以後一定會很失落吧?
但又肯定不會向他們過於表露這份難過的心情,反而會笑嘻嘻的向陣平哥道歉認錯,然後一麵痛呼著,一麵騙取陣平哥對他的心軟,最後扯開話題。
他這個人看上去容易親近,一副好說話又輕浮到過分的樣子,矯情做作信手拈來毫無違和感,卻會將真實的情緒隱藏在那張活潑笑臉的背後。
所以就連這份深沉的悲傷也會下意識藏起來自己消化。
——這樣做真的值得嗎?
椎名仁太忍不住在心中問道。
如果這次稍微差了那麼一點運氣導致事態無力回天,陣平哥一定會愧疚度過接下來的漫長人生吧。
因為研二哥是為了挑選陣平哥的生日禮物,才會在今天前往那家他自己並沒有很感興趣的模型店,也是因此才會路過裝設有炸彈的現場。
就連景光哥也會生出類似的想法,比如,如果當時我和萩原一起過去就好了、如果那時候我回絕萩原的提議就好了、如果能在一開始就發現異常就好了……什麼的。
為了救一個不明身份的陌生人,而讓自己的兩位摯友從此陷入無儘自責與悔恨的人生之中,這真的值得嗎?
椎名仁太其實能夠想象到萩原研二在回答這個問題時,臉上究竟會揚起什麼樣子的笑容,必然很是無奈,帶著他一如往日的輕快語氣。
很多時候救助他人隻是人類刻入dna的本能反應,這就像是普通人在突然見證同類死在自己麵前時會下意識的感到恐慌無措一樣。
萩原研二在那一瞬間做出的選擇不是衡量自己的親友與陌生人之間的重量,而隻不過是遵從了他最本質的想法而已。
畢竟如果你要是真一本正經的讓他在鬆田陣平和陌生人之間做出選擇,那家夥指定是想也不想的就死死抱住自家幼馴染。
椎名仁太歎息“真是敗給你這份本能了,研二哥。”
一人進icu,兩人脾氣爆炸。
諸伏景光在托付他幫忙完成最後一步的繳費環節以後,腳底生風直奔爆炸現場。
他甚至氣得都沒來得及問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醫院,人影就徹底不見了。
至於比他心情更爆炸的那一個,據說在親眼見證萩原研二手術成功後就直奔事故地,走時那滿臉殺氣騰騰的陰沉模樣直讓諸伏景光覺得他要去大開殺戒。
椎名仁太雖然但是,景光哥你自己那身犯罪組織著名殺手的氣質其實也沒差多少就是了。
“你是……椎名君麼?”
椎名仁太聞聲驚訝側首,隨後便從來人那跟萩原研二相似的眉眼中判斷出什麼。
“您是研二哥的姐姐嗎?”
長發乾練的颯爽女人身上還穿著神奈川交通警察的製服,一隻手臂彎間夾放著頭盔,眼眶有些紅。
她點點頭,聲音還算平穩“我是萩原千速……研二之前跟我提到過椎名君你。”
“如果不介意,千速姐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
椎名仁太微微彎起眼睛,又將目光重新投向隔離病房裡。
“看您的樣子是接到消息後就立即請假趕來了啊。景光哥應該已經把研二哥的傷勢情況告知給您了……彆擔心,研二哥總說愛笑的男孩運氣不會太差,會好起來的。”
萩原千速勾出個淺淡痛楚的笑“他個臭小子早都已經過了被稱之為男孩的年紀了吧。但,還是謝謝。”
椎名仁太搖搖頭,旋即道“對了,陣平哥他們去追查爆炸案件的凶手了,以他們的能力不會出什麼大問……”
瞥見萩原千速細微的蹙眉擔憂表情,他準備出口的話立馬一變“不會出什麼大問題,但我還是有些擔心他們會衝動,所以正準備去監督一下。”
萩原千速明顯是從弟弟口中得知過他的事跡,因此竟對他此時提出的“監督”說法很是放心,完全沒有因為他的年齡而輕視他。
“研二這裡一時半會也用不上幫忙,我反正也已經請了假,想留在這裡多待一會兒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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萩原千速鄭重道“鬆田他們那邊就拜托仁太你照顧了。”
椎名仁太眨眨眼睛,認真肅穆接下委托“是,千速姐,仁太保證完成任務。”
某種既視感一下子擊中了萩原千速,她心中驀的微軟,抬手揉了揉乖巧少年的柔軟黑發。
椎名仁太在她掌心底下輕輕蹭了蹭,笑眯眯道“那我現在就去追他們,千速姐回見!”
雖說他本來就打算給傷口換完藥之後去驗收景光哥他們的成果,但既然都被拜托了,那就先過去那邊看看吧。
畢竟以陣平哥那脾氣,說不好真能一通黑道組合拳下來把犯人直接給錘進icu和研二哥作伴。
……那研二哥豈不是太晦氣了點?
……
“話雖然是這樣說的……”
諸伏景光站在車禍現場附近掛斷了急救電話,側頭看向椎名仁太的目光複雜欲言又止。
“可犯人現在的情況也沒比入住icu強到哪裡去啊。”
椎名仁太低頭看看肢體扭曲倒在馬路上失去意識滿臉鮮血的男人,又抬頭看看望向自己的諸伏景光。
少年誠懇道“可是這是犯人自己在逃竄過程中慌不擇路引發的車禍,和我們是沒有太大關係的吧?”
“……總覺得你這話可刑性很高啊,椎名。”
一臉凶相的鬆田陣平用和萩原千速完全不同的力道狠狠揉搓少年的頭,墨鏡後的眼神再次停在犯人身上時溫度驟冷,嘖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