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業道接過去看了幾眼,見確實是在押日諜,爽快地簽了字。
“謝了。”張義接在手裡,看了徐業道一眼,打開了話匣子:
“徐處長你這臉色不太好啊,眼睛都是紅的,還是要勞逸結合。”
“還不是給累的。”
徐業道給了他一個感激的眼神,歎了口氣,“上百名在押政治犯,要一次性處決,還不能泄露消息,難啊,我這些天為這事操勞,魂兒老不在身上。”
“這麼多?”張義裝出一副驚訝的樣子,“就不能分批處決?”
徐業道臉色不太好看:“戴老板的意思是在四一大慶當天一次性處決,我能有什麼辦法。
我們司法處乾的都是臟活,難啊,但願這麼多孤魂野怪彆來找我。”
“殺這麼多人,槍聲一響,難保不泄露消息。”
“是啊,大白天的。”徐業道沉默了一會,看著張義問,“張副處長有什麼建議?”
“就不能用毒?”
“毒?”徐業道一愣,深深地望著張義,“主意是不錯,可,會不是太陰損了?”
“陰損?死在咱們手裡的人還少嗎?要是真有報應,咱們將來都是要下地獄的。”
聞聽這話,徐業道扯開嘴,微微笑了:
“你說得對,咱們都是魔鬼,終究是要下地獄的,就怕到時候閻王爺不敢收,哈哈。”
“嗬嗬。”張義也笑了,他看了徐業道一眼,正轉身要走,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麼,補充了一句:“對了,徐處長,我剛才看到一處押解來了一名要犯,帶去了預審室,何處長沒通知你?”
“要犯?”
“對啊,層層保護,看起來身份很不簡單。”
“這個老何又跟我玩先斬後奏這一出。”徐業道臉色一沉,伸手拿起了桌上的電話。
張義很識趣地說:“你忙,我先走了。”
等張義出了門,電話已經撥通了,但那邊並沒有讓人接。
徐業道又撥了一道,還是沒人接聽,他一臉陰鬱地掛斷電話,喚來秘書:
“去預審室。”
預審室。
何商友坐在中年男人對麵,笑著說:
“我是軍統局黨政情報處處長何商友,是你目前能見到的最高級彆的長官,劉先生,有什麼話現在可以說了。”
劉先生的神色平靜而淡然,他喝了幾口水,抬眼望了望何商友。
“我要見戴雨農。”
此話一出,旁邊係著風紀扣一臉嚴肅的記錄員將筆撂下,嗬斥道:
“狗膽,竟敢直呼戴先生的名字,你應該清楚自己的處境。”
劉先生隻是譏諷一笑,一言不發。
“何處長?”
何商友揮手止住記錄員的聒噪,沉默了一會兒,緩緩說:
“劉東方,你應該清楚自己紅黨叛徒的身份,要不是你主動跑到長安軍統站言之鑿鑿說有重要的情報彙報,你根本就到不了山城。”
劉東方欲言又止,斟酌了一會,說:
“不是我不想說,我說了估計死得更快,在見到戴老板之前,我什麼都不會說的。”
何商友神色一凝,揣測著此人的話外之意,頓了頓,說道:“那咱們聊點其他的?”
這次劉東方沒抗拒,淡淡說:“說說看。”
“據我們所知,你是諜報員出身,長期生活在紅黨核心領導身邊,拋開敵我陣營不談,在果黨剿滅紅匪之前,你有大好前途,為什麼會主動向我們軍統投誠呢?”
從接到長安站的消息開始,這個問題就一直困擾著何商友,百思不得其解。
要說此人是紅黨派來的臥底,連他自己都不信。
一個諜報員,他的專業特長在技術,潛伏可不是他擅長的。
派這樣的人過來無疑是送死,再說了,報務員不管對任何一方來說,都是寶貴人才,紅黨又怎麼會舍得。
“大好前途?”聽到這話,劉東方突然哈哈大笑,笑得眼淚出來才停下。
何商友怪異地望著他,等著下文。
劉東方自嘲一笑,好似在回憶什麼,說:“以前我們的電台主要靠繳獲,或自己組裝,或是從一些渠道進口,再者就是十八集團軍配給,但電台日益增多,地域分散,管理上自然鞭長莫及,因此,泄露機密,貽誤軍機,各自為政,違反紀律的現象時有發生.”
這些情況倒是軍統不曾掌握的,何商友看了記錄員一眼,後者立刻奮筆疾書。
“抽根煙,慢慢說。”何商友主動遞了根煙過去,“這麼說,你是因為情報泄密.背了黑鍋?”
劉東方嗤笑一聲:“如果僅僅是因為這些,我斷然不會落到如今地步。”
他猛地吸了幾口煙,吞雲吐霧中,繼續說:
“從抗戰開始,全軍無線電損失十多架,意外減員40餘人,這其中,思想脫變、行為墮落,再到政治動搖,離開革命隊伍者20多人,陣亡者8人,被俘和不知下落者9人,病故幾人”
何商友聽得津津有味,這些機密情報從未聽說過,如果能找到實例,在報紙上公布出來,無疑是對紅黨威信的嚴重打擊,他立刻問:
“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
劉東方冷哼一聲:“失蹤、叛變、告密這種事奇怪嗎?
新四軍一師的機要員是CC分子,一一X師七旅的譯電員逃跑,一二X師的譯電員叛逃,一二X師的譯電員跑到榆林叛變,彆說你們軍統不知道,哼,這種事在過去一年屢見不鮮。”
一二X師的譯電員跑到榆林叛變的事,何商友聽說過,隻是他有些納悶,到底出了什麼問題,紅黨那邊這麼多譯電員先後出事。
“你們,不,他們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
劉東方神色複雜,沉默了很久,才說:“紅黨那邊很多指戰員是從基層成長起來的,不怕死,打戰沒話說,但態度粗俗,對技術人員不尊重,動輒打罵,這也就罷了。
更關鍵的是,大家都覺得乾這個工作很難有出路,一輩子做譯電員,最多也不過是個科長,和我們一起參加革命的,那個不是團長政委,有勤務員在屁股後麵跟著,有馬騎,還可以吃小灶.”
“哦,既然這種事不是個案,他們那邊就沒有改變?我可是聽說那邊效率很高。”
“哼,改變自然有,很快那邊就做出規定,機要科股級每月按正副師長待遇,享受5元津貼,二年以上熟練者等同連級乾部,享受3.5元.”
“從你們那邊看,這種待遇已然很優厚了,那麼你?”
人非草木,誰沒有七情六欲,不管在那邊乾,都必須尊重人才,給與和能力附和的待遇,不然誰跟著你乾?
何商友話外之音很明顯,這麼好的待遇,你為什麼還要叛逃呢?
“是相當優厚,可我劉東方提頭乾革命,為的是個人享受嗎?”
“那是?”何商友心底冷笑,更鬱悶了,在他看來,無論什麼革命口號,粉飾的再好,還不是為了榮華富貴。
劉東方冷笑幾聲,神情卻逐漸落寞,歎了口氣,說:
“解決待遇自然是好事,也是我們技術人員喜聞樂見的,可待遇好了,管理也嚴格了,出身、政治、思想的審查.”說道這裡他再次嘲諷一笑,“軍委技術室接到一封日戰區的書信,說我的父親是漢奸警察局長,嗬嗬,然後我不僅被撤職,還被關押審訊。”
“你是北平人,你父親真做了漢奸?”
“我家世代書香傳家,老父怎麼可能做漢奸?”
劉東方激動地大叫起來,憤憤道,“後來很快查清了,所謂的漢奸局長不過是同名同姓,可我呢,被關押的這些天
嗚嗚嗚,他們非要逼我承認我父親是漢奸,還說我頑固不化,說什麼在搶救我.想我劉東方.”
劉東方越說越激動,痛哭流涕。
原來如此!何商友恍然,他搖搖頭,說:
“劉先生,我們對你的遭遇很同情,但你既然轉投軍統,僅這些可不夠,你知道我們需要什麼。”
聽到這話,劉東方逐漸冷靜下來,抬頭盯著何商友的眼睛,還是那句話:
“我要見戴局長。”
何商友無可奈何,隻好拿起了電話。
幾分鐘後,劉東方在何商友的帶領下,終於見到了戴春風。
一見麵,劉東方便脫口而出:
“戴局長,軍統高層有紅黨臥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