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平遼侯在文登縣衙三堂設宴,為袁巡撫及登州幾位知縣接風洗塵。
宴席之上,觀開原一眾文官從容不迫之態,儼然已是這片土地的主人。
目前兩萬開原大軍駐守文登周邊,已經事實上控製這座登州重鎮。
所謂反客為主,大概就是這樣吧。
文登縣剛遭受戰火,百姓傷亡慘重,城中皆是廢墟,眾人都無心情宴飲作樂。
八仙桌上隻擺放著幾盤清淡菜肴。
袁可立心情頗為低落,進城後,他又看到了路旁一些不及收斂的百姓屍體,心中悲憤交加。
他剛來登州兩月,就遇上這樣的兵災,聞香教禍亂,治下百姓死了好幾萬人,即便朝廷不追究彈劾,他心中也覺傷痛。
喬一琦不停在旁邊寬慰這位救命恩人,袁可立情緒終於稍稍平複。
袁巡撫正準備和平遼侯說話,卻見劉招孫拍案而起,大聲道
“聞香暴亂,禍害山東,齊魯百姓,罹難何止十萬!天地變色,草木動容,本官星夜疾馳,從開原趕來救援,奈何山河路遠,行軍緩慢,終究還是來遲了。今日在縣城大街上,見到有被亂民屠戮的孕婦,心中傷痛,難以言說!”
劉招孫說到最後,回望坐著的金虞姬,想到自己也要為人父,眼淚嘩嘩流出來。
袁可立連忙站起,扶住平遼侯,安慰道
“早聽說平遼侯驍勇善戰,愛民如子,今日一見,果然是這樣。你們進城便救治百姓,老夫都看見了。所謂王師也不過如此!遼鎮那些丘八,不提也罷。登州有開原軍援助,是山東百姓幾輩子修來的福分!老夫今年五十又八,和少年英雄比起,真是老朽了。”
劉招孫從金虞姬手中接過手帕,擦掉眼淚,仍是垂足頓胸,懊惱不已。
布爾杭古向袁巡撫低聲解釋,他們的劉總兵不勝酒力,每次宴飲,三杯必醉。
金虞姬連忙起身,與布爾杭古兩人,一左一右將酒意闌珊的平遼侯攙扶下去。
廳內隻剩喬一琦、孫傳庭與登州一眾文官,還有兩名中軍衛兵。
一眾文官被這義薄雲天忠君愛國所打動,嘖嘖稱讚。
喬一琦使個眼色,孫傳庭起身離座,按官場禮節對袁可立行了禮
“袁巡撫,下官撫順兵備道孫傳廷,隨劉總兵援助登州,今日斬殺聞香教暴徒,下官負責監軍。”
袁可立抬頭望向這邊,臉上悲戚消失不見,恢複肅然,招呼孫傳庭坐下。
“聽聞孫大人在撫順屯田,招徠流民,成績斐然,登州官員都是知道的。”
孫傳庭謙虛幾句,環顧四周,見登州一眾文官都望向自己,不再廢話,開門見山道
“劉總兵悲天憫人,今日見百姓罹難,傷痛難忍,登州事務,還請下官為諸位大人言之。”
此言一出,周圍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正在交口稱讚劉總兵的幾位登州知縣,紛紛閉口,一起朝撫順兵備道投來警惕的目光。
袁可立神色不變,目光微微收緊,望向孫傳庭
“孫大人但說無妨。”
孫傳庭不卑不亢道
“今日之戰,開原軍一舉擊潰聞香亂民,斬殺兩萬之眾,可惜我們騎兵不夠,最後有兩千多聞香餘孽逃入文登北部山地,還有五千人流竄到棲霞、招遠等縣,到時不免又是一場殺戮。據本官這幾日在威海衛所見所聞,本地衛所兵不堪戰,文登營陳參將被俘半月,下落不明。文登境內盜匪橫行,民不聊生,下官與諸位將官建議大人,留下一支開原戰兵在文登,一則追剿聞香餘孽,二則保境安民,防止奸人乘機為亂。”
“下官及開原三萬將士,懇請袁巡撫與登州羅監軍,聯名上疏朝廷,由兵部行文,重新設置文登營,由開原軍駐守,兵額暫定為三千人。”
孫傳庭一口氣說完,抬頭望向眾人,周圍鴉雀無聲,客廳之內,落針可聞。
登州官員都被這突然發生的變故驚呆,棲霞知縣怒道
“孫大人這話的意思,是要為虎作倀,幫著開原軍占據文登縣?”
寧海州知州池子明拍案而起道
“遼鎮、薊鎮隻是搶些銀子,你們倒好,想要鳩占鵲巢,驅虎吞狼!”
孫傳庭麵不改色,朝門口方向拍了拍手,外麵頓時響起鐵甲甲葉震動之聲。
黃縣、招遠兩個知縣見狀,不敢多言,剛才罵的起勁的棲霞、平度州縣令也都不再說話。
袁可立望見進來七八名家丁模樣的人,抬著四個沉甸甸的大箱子,孫傳庭朝他們一揮手,箱子都被打開,裡麵黃澄澈的擺滿了金子。
“開原軍乃天下強軍,山東有難,絞殺聞香暴徒,義不容辭,平遼侯仁義愛民,一心為皇帝分憂,還望袁巡撫不要冷落了三萬開原戰兵的良苦用心。”
棲霞知縣眼睛盯著木箱,眼珠子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