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二年八月初二日深夜,護國公府邸客廳,鯨魚油壁燈燃燒正旺。
劉招孫緊急召見康應乾、吳霄、楊鎬、孫傳庭、沈煉、鄧長雄、喬一琦七人,商議陝西民變應對之策。
天啟二年春,陝北局勢進一步惡化,流賊攻破米脂、並向陝中、陝南等地滲透,連臨近省份的山西、河南流賊也開始響應。
根據各方彙總情報,劉招孫漸漸對禍亂大半個陝西的流賊有了清晰認識。
首先是崇禎元年,澄城知縣張耀采催科甚酷,百姓不堪其毒,遂有白二聚眾造反。
白二之後,陝西各地饑民、饑軍聞風而動。
府穀縣王嘉胤率楊六、不沾泥等賊首劫掠富豪,聚集流民,攻破宜君縣城,放出獄囚,隨即南下與白水縣王二會合,人數達到兩萬多人,聚集於延安、慶陽一帶的黃龍山,與陝西邊軍周旋。
漢南人王大梁趁機起義,麾下部眾八百,自稱大梁王。天啟二年八月,他糾集澄縣、兩當二地農民三千多人,攻克陝西略陽,逼近漢中府,與廣元、南江等地的奢崇明餘黨遙相呼應。
點燈子,原名趙勝,又名趙四兒,原是清澗縣書生,借住本縣石油寺廟中發奮讀書,為來年的鄉試做準備,不想被仇家誣告為“意圖效法黃巢,著作兵書謀反,”接著又有人傳言說官府正在逮捕他。趙勝無以自明,擔心被誣陷入獄,終於被逼上梁山,率同鄉饑民聚眾造反。
天啟元年十月,陝北延西一帶缺餉四年,境內田地“極目黃沙,一物不產。”
糧食貴得好比珍珠,被拖欠軍餉的士兵走投無路,在神一元領導下造反,各堡戰兵加入者超過三千人。
亂兵連克新安邊、寧賽營、柳樹澗,殺哨官陳三槐,俘虜參將王鬥,占據保安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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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保安州參將王鬥都被流賊抓了,先是文登哨官陳新,現在是王鬥,接下來是誰?”
劉招孫將厚厚一疊情報摔在案頭,強忍住心頭怒火,端起茶一飲而儘。
眾人撿起那些從陝西各地彙總發來的情報,讀過之後,都是瞠目結舌。
若非蓑衣衛在陝西留有一支人馬哨探,到現在京師怕還不知道西安府城周邊已經開始吃人了。
“胡廷宴委實可惡,還有武陽紆,一個年老昏聵,一個忝居高位,兩個都不乾人事,陝西發生這麼大災事,竟拖了兩三年還不上報!”
康應乾丟下蓑衣衛發回的密報,不顧護國公還在旁邊喝茶,手掌重重砸向案幾,嚇得劉招孫手中茶杯差點丟掉。
劉招孫從沒見過康應乾如此動怒,以他對老康人品的了解,此人應當不是為了陝西這幫貪官汙吏憤怒。
康應乾胡須顫抖,眾人都頗為詫異。
康監軍當然不是在生胡廷宴的氣,他和姓胡的八竿子打不著,陝西官場那些道道,他都是了然,欺上瞞下是常態,沒什麼稀奇。
讓老康暴怒的是陝西總督武之望。
武之望,字叔卿,號陽紆,萬曆十七年進士,比康應乾早三年。
萬曆四十六年,升太仆寺少卿,後轉太常寺少卿。
當年三月,遼東形勢嚴峻,武之望出為海、蓋兵備道。
崇禎元年,因其“諳練邊事,猷略過人”,出任都察院右都禦史兼兵部侍郎,總督陝西三邊陝西、甘肅、寧夏軍務,駐紮固原。
換句話說,這位現任三陝總督,在萬曆四十六年時,是康應乾同僚,因為後者當時也在海州做兵備道。
相同的出身,相同的官職,在原本曆史上,這兩個原本相差無幾的封疆小吏,以薩爾滸之戰為界,之後發展軌跡竟然大相徑庭。
在原本曆史上,武之望升為陝西總督,貴為封疆大吏,而康應乾,因為在薩爾滸大敗,雖然僥幸撿回條命,卻遭到降職。
天啟皇帝雖沒有繼續追究,老康的仕途卻就此中斷,直到最後鬱鬱而終。
康應乾在薩爾滸時便想明白,自己被派監軍,都是武之望這小人在後麵搗鬼,否則當初和劉綎一起戰死在阿布達裡崗的,就是這個小人。
雖然因緣際會,從薩爾滸屍山血海走來出,成了護國公身邊重臣。然而,一想起武之望當年的陰謀詭計,康應乾便恨得咬牙切齒。
現在,報仇的機會終於來了。
“以鳴鐘漏儘之年,痿痹不仁之軀,苟且塞責!坐視流賊猖獗,以致今日陝西不可為!這武之望真是厚顏無恥,如今還有臉向京師求援?!”
康應乾正氣凜然,滔滔不絕大罵。
因為說話太急,他一口氣沒喘過來,差點昏死過去喬一琦連忙上前拍打後背,給他遞來一杯熱茶。
老康推開茶杯,繼續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