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奏陛下,臣部軍糧,皆是千裡轉運,軍中所儲,不過十餘日之糧。河東諸軍牲力眾多,消耗遠超預計,臣本已是勉勵應支,如今又貿然加壓,臣深恐有意外之失。臣父先前舉義,右將軍也曾大力襄助,此時已兵發河內。若是能得右將軍助力,朝廷或能更有餘裕。”
劉封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天子的小臉刷的就白了。
因為劉封口中的右將軍不是彆人,正是天下第二姓,劉備、曹操的好大哥,河北袁紹袁本初。
這位袁家掌舵人和天子劉協之間的恩恩怨怨,也不說天下士人,隻說在中原士人裡,那的確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劉協對袁紹也是又恨又懼,巧合的是,袁紹對劉協也是同樣觀感。
你猜要是袁紹真來了,是真心迎奉你的心思多些,還是趁亂弄死你的心思多些。
楊彪站了出來,神情也很凝重道:“劉都尉不可胡亂妄言。”
劉封朝著楊彪拱手以示尊敬,隨後回答道:“右將軍麾下中郎將郭圖已駐兵在州境處,隨時可直入河內郡中。此前曾修書一封於我,詢問朝廷近況,並於書信中言隨時可援。”
劉封還真沒撒謊,郭圖還真給他寫了信。
不過郭圖寫信的意圖可真不是想要援護天子,雖然郭圖的本意確實是支持奉天子以令不臣的,可袁紹的想法要比他本意更為重要。
郭圖寫信給劉封,其實是想要打探迎奉的經曆,以及天子和中樞重臣的情況,實在打探消息。
更進一步,則還有為自己蹭功的嫌疑。
他人雖然沒來,但如此關心,又離的如此之近,這不就等於如來了嗎?
迎奉天子的帶頭大哥是劉備,可名義上劉備卻尊袁紹為大哥,而且整個迎奉的事情也邀請了袁紹,後者明麵上更是同意的。
那麼一旦成功迎奉天子至洛陽,即可謂是大功告成,到時候論功行賞,郭圖的這份如來,就很重要了。
君子謀人,小人謀身。
郭公則在謀身一道上的才略,遠勝謀人。
天子蒼白著小臉,愣神片刻之後,醒覺過來,趕忙以目視鐘繇。
可見在關鍵時刻,鐘繇在天子心中的地位相當之高。
鐘繇衝著天子微微低頭回應,隨後就出列詢問道:“劉都尉,右將軍所部是何時出發的?河內可有信息上稟至張太守處?”
鐘繇這兩個問題問的非常精準,郭圖實際上早出發月餘了,隻是一直駐紮在河內邊境上不動彈罷了。
郭圖既然還在邊境上沒動彈,河內又怎麼會有消息通知到張楊那呢?
不過這些事情可不能實說,要都如實說了,那劉封還怎麼恐嚇……不對,是提醒朝廷袁紹的威脅呢?
“回稟黃門郎,郭公則乃是月初從鄴城出兵,如今頓兵河內東,正在募集糧草輜重,隨時可呼應河東。”
劉封狀似老實的回答道:“至於張太守處,臣也不知,陛下如要查問,自可詔令他來作答。”
張楊眼下就在城中,劉封也不怕他說沒收到郡中消息。
因為即便張楊沒收到河內的消息,劉協難道就敢無視袁紹了?
隻要劉封提出這個威脅,劉協就不敢置之不理。
劉封的打法已經很明顯了,你給我找麻煩,那我也給你找麻煩,大家一起忙起來。
果然,天子又急忙命人去請張楊。
一頓飯的功夫,張楊就進宮了。
等他行禮完畢後,趙溫就開口詢問道:“郡守近日可收到郡中消息?”
張楊露出驚訝的神色:“適才剛剛收到郡中州吏的消息,言說右將軍傳信而來,要求借道勤王,讓我郡中做好接待大軍的準備。”
張楊這話一出,劉協的小臉登時變得雪白。
可見袁紹對他的威懾力有多大。
想想也是,正史上劉協在涼州亂武時,求爺爺告奶奶的喊著關東諸侯去勤王,甚至一個個挨個上門求告,連剛剛被趕出兗州的呂布都找過了,就是沒去找過袁紹。
可見袁紹在劉協的心裡,屬實是要比涼州武人還要反動。
更巧合的是,袁紹也的的確確就跟劉協想的那樣,對他這個天子深惡痛絕,幾次三番的想要換人頂替劉協,隻恨最終功敗垂成。
這也算是另一種極端的君臣相知了。
堂上一時之間陷入沉默之中。
重臣們或是陷入沉思,或是交換眼色,卻沒人開口說話。
天子更是像被袁紹給嚇住了。
劉封也能理解,河內是最為關鍵的交通要隘,必經之地。
不論怎麼走,但凡想要回洛陽,就必須經過河內。
要是袁紹在河內蹲著,那急著東歸的劉協可就真的是送貨上門了。
不過劉封也很是驚訝,這可真不是他故意安排的,隻能是袁紹當真派人去了河內郡。
隻是這事也實在是湊巧,而且也不能證明袁紹真就會發兵西進,說不定袁紹玩的套路和郭圖是一種類型的——如來。
眼看著天子也被嚇的夠嗆,最終還是太尉楊彪站出來宣布散朝。
劉封出來之後,就在外頭蹲上了鐘繇。
等鐘繇一出來,他就迎了上去。
對方看見劉封也不意外,還衝著劉封點了點頭,兩人一起離開了皇宮所在。
“元常,你可害慘我了!”
走出一段距離之後,劉封毫不客氣的一把拉住了鐘繇的衣袖,惡狠狠道:“我視汝為兄,汝卻如此坑害於我,還有何話可說。”
鐘繇看著麵前小了自己足足二十多歲,可身高卻已經快趕上自己了的劉封,心裡腹誹這娃到底是吃什麼長大的。
對於劉封的威嚇,他是絲毫不怕。
主要還是劉封裝的太假了。
劉封要是真生氣了,哪裡還會在皇宮外堵鐘繇了。
“子升,此事雖會使徐州吃虧,卻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鐘繇神情淡定的解釋道:“如今天子周圍的百官、後妃、宮人不過數百人,左右能吃多少糧食?可你拿到的卻是操持行程的大權,即便三公在行程上也得聽你安排,伱不以為功,反倒侮我為害,良心何在?”
劉封嫩臉有些微微發紅,他當然知道鐘繇說的都是真的。
有了東行的總攬之權,對劉封可謂是事半功倍。
其實即便沒有這個權力,難道劉封就能免去沿途護送的職責了嗎?
鐘繇其實是反而給劉封請來了一把尚方寶劍。
“元常兄,剛才不過戲言爾。”
劉封笑著賠禮道:“隻是楊奉等人到底所為如何?眼看聖駕即將東行,他們卻橫生枝節,到底是何居心?”
劉封真正在意的是楊奉等人的動向,這些人手裡可是實打實的捏著兵權,那一萬五、六千人馬,可是能和西涼武人血戰的能戰之軍。
劉封雖然有自信正麵擊破對方,但傷亡必然小不起來,彆的不說,光是白波軍那三千多騎兵,損失一定會讓他感到肉疼。
所以,劉封對白波軍的態度是外鬆內緊。
可偏偏這時候白波軍有了新動向,這讓劉封怎麼能不緊張起來了。
聽見劉封的問話,鐘繇居然笑了起來,頗有些不懷好意的看著他道:“你這幾天是不是在河東各地用糧食換購戰馬?”
劉封愣了下,隨即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