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際遇總是妙不可言,蘇晨看了路平安人生軌跡後,再看李歡的經曆,心中感歎。
最後一次見李歡的時候,蘇晨動用了一點小手段,給李歡送了一份大禮,在蘇晨預計中,李歡中彩票後,總能過得好一些。
事實上,李歡中彩票後,並沒有按照蘇晨想象的去做。
李歡老老實實的繳了稅,隨後將那間農村小院買了下來,除此之外,沒有在城裡買樓房,沒有大幅度提升自己的生活品質。
倒是買了一輛i電車,作為城鄉通勤使用,其他照舊。
照舊在工廠裡上班,照舊吃著路邊攤,照舊穿著廉價衣服,似乎中大獎的不是他,隻是生活從容了很多,沒有以前那股機械麻木的死氣沉沉。
換句話說,李歡身上多了活力。
隻是,底層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李歡,更清楚掙錢的不易,有了金錢後沒有大肆揮霍,過去的回憶一直提醒他,沒錢的生活會是什麼樣,他窮怕了。
所以中了獎,他沒有辭職,隻是不再加班,不再追求全勤,不再對芝麻大小的管理員委曲求全。
底氣是種神奇的東西,當一個人有底氣的時候,各種困難都不敢找上門,當一個人沒有底氣的時候,芝麻大小的事也會冒出來碰瓷。
李歡有了底氣,由內而外散發出的氣場就帶有強者氣息。
麵對頤氣指使的管理,李歡不卑不亢,不假辭色;麵對工友們的的歧視,他無所畏懼,甚至不屑一顧;麵對上司用未來威脅時,他可以挺著胸膛不看上司臉色。
不得不說,世界正是這樣,李歡現在比以前刺頭多了,對上司們遠不如之前恭敬,但就是這樣的李歡,反而沒人願意去惹。
李歡頭一次在社會上感受到作為一個人,作為一個真正的人的尊嚴,他不是螺絲釘,不是牛馬,不是隨手可棄的耗材。
他真正作為一個人站在這個世界上,感受一個真正的人應該享有的東西。
李歡的蛻變是巨大的,他不再機械的循環性打螺絲,而是有了更大追求。
社會中打工的幾年時間,將李歡以前在學校學的東西消磨殆儘,他除了打螺絲再沒有彆的特長,即便他覺醒成“人”後,依舊如此。
但社會很大,總有一條路適合李歡,他重新將精力放在機械上,放在打螺絲上,不同於為了金錢被動打螺絲,現在的李歡將之作為一種生活方式,如釣魚之於釣魚佬。
李歡的主觀能動性徹底發揮起來,鑽研材料性質,研究裝配工藝,打螺絲不是他的目的,打好螺絲才是他的追求。
慢慢的,手藝開始變強,李歡從普通的流水線工人進化成大師傅,甚至還能對生產線工藝提出優化,他涉足的領域越來越高端。
原子彈拋光、火箭燃料雕刻、衛星零部件加工、工業母機研發,種種不可思議的事逐一發生在李歡身上。
他不再唯唯諾諾,屌絲氣質悄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高工氣質,說話不再細聲細氣,而是洪亮大方,身板也不在佝僂,走到那裡都昂首挺胸,和彆人交流時眼神溫和有力,不再膽怯的四處掃視。
李歡的變化是驚人的,重新做人從中大獎開始,他取得的成就也是驚人的,從底層的流水線工人一步步成長為大國工匠。
而這,僅僅是因為李歡從工具牛馬變成真正的人,僅僅是因為幸運中了大獎。
從生存轉為生活,李歡走上新的人生道路。
蘇晨觀看李歡的變化最為仔細,這是變化幅度最大,最有研究價值的地方。
因為李歡也超出了他的預設範圍,設想中的李歡,遠遠達不到這個高度。
蘇晨在李歡身上,感受到在周正身上才有的韻味。
活潑、靈動、生機勃勃!
這是“生機”的氣息。
李歡的成長途中,也曾受到周正和蘇晨推動的計劃影響,導致東方大國國防壓力劇增,大力招聘高級技工及工程師,升華後的李歡憑著登峰造極的手藝踏上更高平台,完成了一個個看似不可能的人生成就。
這結果似乎可以歸功到周正身上,畢竟一切變化都有周正引起的世界環境摻和。
蘇晨此時看得更深,他看到李歡身上具有的內在本質。
中大獎的人那麼多,底層打工的人那麼多,財富自由的人也那麼多,但為什麼沒有一個像李歡這樣獲得巨大的自我實現呢?
蘇晨知道,就算把李歡的經曆重新複製在另一個人身上,另一個人也絕對做不到李歡的高度。
這不是環境能賦予的能力,而是由人本身具有的內在因素決定。
相比來說,人才是真正的專利壁壘,改變的原始動能在人體內部。
蘇晨心中隱隱有了想法,但他還不能確定,想了想,便跨越時間線,來到碰到顧延的時間點。
顧延在獲得蘇晨贈予的驚喜後,猶豫兩天還是放棄了打工,轉而回到學校繼續上課。
年少的顧延當時隻有十七歲,經曆了社會的毒打,重回校園變得十分努力,在他短暫的人生感悟之中,他知道,學校是工業社會的大工廠。
這是他打螺絲所能接觸到最形象的比喻,每個人都是工業社會運轉下的零件,小孩子是零件的誕生,中學生是零件的塑造,大學生是零件的打磨,研究生是零件精加工。
顧延有幸,在零件塑造階段就被當作成品送到了社會這個大機器上磨煉,社會把他這個小零件在塑造工程中產生的毛刺消磨的乾乾淨淨,甚至差點把他這個零件消磨殆儘。
人的生命隻有一次,零件的壽命也隻有一次,當一個零件沒有價值的時候,就是被社會機器淘汰的時候。
顧延過去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加敬畏社會,他還有幸也有資格重新回到學校這個大工廠回爐重造。
在那邊打螺絲,他曾看過太多三和大神,認識了許多哥哥姐姐,這些人和正常人的區彆,就是正常人還在作為零件運轉,三和大神已經被社會機器淘汰。
他們就像被社會遺忘的落後零件,很難再次加入社會大機器中運轉,隻能像垃圾一樣被掃到一邊堆積,在歲月的偉力下慢慢生鏽腐爛。
讓一個十七的孩子認識社會的殘酷,是一件殘忍的事,但顧延知道,若是他二十五六甚至三十多歲才認識到社會的殘酷,是一件更殘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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