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龜浮現,原本平緩的戰局頓時激蕩起來。
畫舫一沉,不說一船凡人皆要喪命,原本占據的地利也要化為劣勢。雲韶影自然知曉利害,劍光一轉如萬箭釘地,齊向水中旋龜斬去。
但旋龜將頭顱和四肢微微一縮,厚重的背殼和環鱗泛著玄紅之靈光,任憑削鐵如泥的劍光雨點一般打在身上也毫發無傷,隻是咕咚一聲又沉下水去。
巨大的黑影緩緩潛至畫舫之下,驚魂未定的阿原心中又是一沉,卻聽懷中佳人紅著臉輕咳兩聲,柔聲道“公子、公子快幫我把琴取來。”
雖然知道這“心音宗”的盈袖姑娘定是不凡,可在顛簸起伏的畫舫上,柔若無骨的嬌軀倒在懷裡,完全就是一個嬌柔無力的凡人。
原大俠雖無力加入凝元修士的戰局,但這點事還是能做的。他一手攬住佳人纖腰,一手扶住廊柱站起來,勉強尋到那七弦古琴,交入佳人手中。
盈袖將琴斜抱懷中,玉手疾撥,鏘鏘之聲如金戈鐵馬,震得阿原心頭亂顫,心轉功急速運轉起來。
自古心門之道密不外傳,阿原看遍道藏也隻是略知皮毛,並不知道這琴聲心音如何尋敵如何傷敵,但那水下黑影似乎有所畏懼,行動愈發遲緩,隻是深深潛入了船底河床。
“馮幫主,神州結界之下妖獸難以繁衍,這旋龜得來不易,就不怕被水中妖氣侵蝕,妖化失控麼?”
此等局麵,柳輕裘還是語氣淡淡,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隨口調侃。隻是他周身不斷湧出道道風勁,眉角間也漸漸凝重起來。
馮幫主聞言皺了皺眉,也不爭口舌之利,而是鼓動真元,又發出一聲尖嘯。
水中體軀龐大而遲緩的旋龜,似乎始終在畏懼什麼,顯得有些縮首縮尾。在尖嘯聲催促下僵持了好一會,這才緩緩上浮,拱起背甲,如千鈞鐵錘一般在船底重重一撞。
哢嚓一聲巨響,早已千瘡百孔的船底頓時被撞塌,船身一抖,甚至瞬間飛離了水麵。
琴聲頓止,阿原的一聲慘叫也被巨響淹沒,可一聲清嘯卻壓住了怒濤之聲,在夜空之中隨風回蕩。
“願乘長風兮,破雲登霄——”
柳輕裘乘風而起,含笑一揮衣袖,無數道風勁鼓動,一時甚至衝散了漫天黑霧,彙成一道席卷天地的颶風——竟生生托起隻剩下半截的畫舫,漂浮於黑水之上,直如一艘浮空之舟。
那一刻,阿原驚得眼珠幾乎充血——禦風而起,踏劍飛翔,一向是他的至高夢想。而柳師兄居然禦風駕起十丈之舟,又該是何等修為?
“身外禦物,禦風上法——你、你,原來你已築基……”
兩岸之上,馮幫主驚得麵如土色,而另一邊沉嶺道人更是乾脆,二話不說掀起一陣狂沙,就此沒了蹤影。
“馮幫主,初生之大妖對你的主子來說意味著什麼,你比我清楚,還來糾纏我作甚?隻要你能立下功勞,一個百寶匣又算得了什麼?”
柳輕裘長笑一聲,身形立於浮空之舟上,駕風遠去,隻留下一句話回蕩在黑霧之中。
“倘若我卜算得沒錯,今夜之大妖因澤水滿溢而生,似是蛟龍之屬。這清河之上妖氣濃聚,魚蝦儘死,說不定正是那大妖誕生之巢。你那旋龜要是還想要,趕快收了吧……”
馮幫主聽完頓時臉色大變,再顧不上去追畫舫,而是幾步趟進黑河之中,衝著河心高聲尖嘯。隻是,那個遲緩厚重的身軀卻遲遲沒有回應他。
馮幫主渾身靛光一閃,猛地用長戟割破臂膀,蘸著鮮血在水中狂舞,畫出了一個詭異的血符。
血符一落,如沸油入水,河中頓時發出一聲單調的怪叫,旋龜卷著浪花浮出水麵,緩緩向岸邊爬來。
隻是那旋龜好似變了一副樣子,原本玄紅兩色的背殼如掉進墨缸裡一樣,儘染黑氣。原本圓滑的甲鱗之上,也生出根根倒刺,倍顯猙獰。
“好、好孩子,快,快跟我走……”一臉橫肉的馮幫主,此時卻語氣輕柔得好像在哄孩子。
可那旋龜眼瞳中忽然泛起一絲銀色,猛然昂起鷹喙一般的巨口,一口咬下!
…………
茫茫黑雲之下,颶風漸漸平緩下來,僅餘幾道清風盤旋在船舷與船底破洞之處,推舉著殘破的畫舫反而越駛越快,轉眼間順流而下越過城牆之缺,出了落雲城。
“妖亂將至,強敵在前,師妹,雒原師弟,盈袖姑娘,咱們還是趕緊趁這會棄了船,各自逃命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