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竹林裡打坐一夜,神在夢境中習練斬蛟訣,雒原再度醒來之時,眼前水光一片。火紅的朝陽映在微波蕩漾的湖麵上,如殷紅的錦緞,禽鳥聲聲鳴啼,在水一方。
起身四下一看,木舟果然已落在一片湖澤之中。湖水雖有些淺,露出大片灘塗澤地,但水脈交織如網,連接著道道溪流,四通八達。這一副景象,想必已是露隱國地界。
雒原起身回到屋舍之中,卻見臨淵先生斜坐榻上,兩位同門皆在,似乎隻等他一人。
沈思顯然一夜沒睡,卻是神采奕奕,略微發青的眼眶中雙目炯炯望向天外,嘴角含笑,似乎正想得出神。而雨煙蘿坐在臨淵先生身側,宛如大弟子一般,正聆聽先生吩咐。
“阿原來了,莫離,先上早茶吧。”
靜若處子的青衣少女應了一聲,為玄元峰三弟子遞上茶水點心。
雒原道了聲謝,仍不能相信眼前伊人乃是機關造物。就算是天眼術望去,少女魂影凝實穩固,與一個普通人沒什麼兩樣,甚至還略有勝出。
而沈少俠就沒有原大俠這般淡定了,魂歸來兮的沈思手忙腳亂地接過茶點,又是作揖,又是道謝,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少女的柔荑,恨不得要摸上一把的樣子——那模樣,簡直比最下作的流氓色胚還要不堪,氣得原大俠以手遮麵,暫時與這兄弟劃清了界限。
“我與煙蘿另有要事,便與你們暫彆。此地乃是露隱國西南的彌臣國,如今流民遍地,魚龍混雜,阿原和沈思你二人可先在此打探消息,等我們回來再做打算。”
臨淵先生看了二人一眼,又囑咐道“此行當以曆練為主,仙盟任務不必急於一時。記得凡事小心謹慎,以自保為先。若有難為之事,可來找莫離幫忙。若是有事急著找我,也可以讓她傳訊。”
沈思和雒原躬身應諾,臨淵先生也不多話,帶著雨煙蘿就此離席,飄然而去。剩下一座木舟浮島,一位機關麗人,還有茫然無措的雙俠。
“沈思,就剩你我兄弟了,倒也正好。咱們……”
雒原隻說了半句,就不由得住了口,隻見沈少俠兩眼迷離地望著青衣少女,顯然魂飛天外,根本聽不見他說什麼。
“莫離姑娘,我和沈思這就出去四下轉轉,打探一下消息,你可要與我們同行?”原大俠無法可想,隻能擒賊先擒王。
青衣少女盈盈一揖,清聲道“未得主人之命,小婢不敢擅離,兩位公子自去便是。”
得了準話,雒原也鬆了口氣,一扯沈思的袖子。可沈少俠似乎沉浸在少女柔曲曼妙的身姿中,麵露微笑,怡然自得,絲毫沒有“轉醒”的意思。
多虧了原大俠智計百出,眼珠一轉,在沈思耳邊輕聲道“沈大師,你的萬裡車可備好了?咱們這就要出征了……”
聽見“萬裡車”三字,沈思渾身一顫,雙眼之中頓時煥發出了神采,“萬事俱備,走!”
沈思依依不舍地向青衣少女作彆,便心急火燎地趕到後院,隆隆一陣轟響,一架威武的戰車停在二人身前,左右兩扇活門緩緩升起,如猛虎張開雙翼。
“怎麼樣!我這萬裡車,如今已是一座攻防一體的堡壘,我來給你演示一下……”
“免了免了,路上再慢慢演示不遲……”雒原打量著煥然一新、以烏金為外殼的萬裡車,遲疑道“不過外麵都是淺灘湖澤,你這萬裡車看著分量不輕,過得去麼?”
沈思哈哈一笑,朗聲道“不必擔心,上車便是!”
原大俠也不廢話,從虎翼之下鑽進車裡,坐在前排側椅之上,熟練地將椅背一調,舒舒服服地躺下,等著看豪情萬丈的沈大師表演。
沈思坐定主位,將護帶綁好,抬手一拉搖杆——機關轟鳴之聲由緩至疾,如虎嘯山林,陡然急速向前衝去。
萬裡車駛出竹林小徑,一路飛沙走石,衝至淺灘之上。並無什麼特殊手段,隻是轟鳴如巨獸低吼,一路向前碾壓。
“萬裡車的外殼早已密封防水,我又加裝了潛龍的水下換氣和推進裝置。二者合一,彆說小小淺灘,再回大河之上,我也能平趟過去!”
仿佛要印證沈大師的豪言,萬裡車陡然向下一沉,陷入湖澤淤泥之中。沈思胸有成竹地右腳一蹬,轟鳴的機關之聲震耳欲聾,咆哮的萬裡車如一條巨鱷衝出沼澤,登陸上岸飛速疾馳。
雒原眉頭舒展,笑道“這回不會再像當初那樣,一下雨就趴窩了吧?”
沈思臉上微微一紅,笑道“當初年少無知,那玩意隻能算是雛形,行不到百裡。杯犀湖上得先生傳道之後,我將陽華石提煉成陽華晶核,可謂‘千裡車’,才能帶著我們一路趕到龍安城。”
“如今我已經能將陽華晶核組成陣列——露隱國之東的望海國正是盛產陽華石之地,待我去一次收個夠,組好晶陣,才算得上是真正的‘萬裡車’!”
萬裡車一路風馳電掣,兩位少俠相對大笑。回想起一年前二人還是無知稚嫩的鄉間少年,如今卻已是登堂入室的仙門弟子,一時百感交集,又壯誌滿懷。
雒原拉開車窗,望著兩旁驚起的飛鳥,一時興起,取出了新得的寶貝——風揚師兄慷慨“借”予他的鎮店之寶,蛟尾弓。
可還沒等原大俠發威,隻聽一聲尖鳴,倒有一支響箭劃過長空,隱隱傳來馬蹄奔踏之聲。
“十幾匹戰馬,從西南方向來。”
無需原大俠的聽風之耳提醒,沈思放下千裡鏡,沉聲道“沒錯,一隊騎士,身上披甲,打著旗號,似乎是軍中小隊,奔咱們來的——要不,等他們一下?”
萬裡車放慢了速度,不一會,果然有一隊騎士疾馳近前。一個個持弓架弩,連人帶馬都披著雪亮的鐵甲,馬背之後旌旗豎立,迎風飄揚。
“燕翎衛!”
兩位少俠異口同聲地叫了出來。那血染之夜,屠殺過無數災民的鐵甲騎兵再次出現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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