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章凝視他有一會兒,在某人越漸心虛時,呼口氣,轉過頭,對背後的人出聲道:“我與你說的是,最害怕魔鬼的人,往往是最想殺死魔鬼的人。木麵虎於我是如此,我於木麵虎也是如此,麵對魔鬼,隻有征服和屈服,逃避無從說起。”
他一下子攥緊手掌:“所以我來到了學院。”
裘明忽地一愣,有些失禮地道:“你怕木麵虎?”
鐘章同樣頓了下,眯眼瞧了裘明一眼,飛快回複:“不是我怕它,是它怕我。”
“可你剛剛說最害怕魔鬼的人往往……”
鐘章神情不渝地盯著裘明,裘明的原話戛然而止,他換了個更委婉的方式:“那你是害怕魂球和布靈?你擔憂木麵虎變成他們?”
鐘章的眼神變得十分深沉,他忽地出聲:“不然呢?看著就呆頭呆腦。”
裘明哽住了,他沒想到眼前這位不苟言笑的學長還有打趣的時候。不過,聯想到圓嘟嘟的白球和扁平扁平的黃板外形,或許他是認真的?
一陣烏雲罩頂的低氣壓中,海邊的夕陽仿佛都落了光彩,鐘章猝然反問:“你不怕麼?”
“怕什麼?”跑神的裘明甩了甩頭。
鐘章指著腳下的地,道:“我們站著的地方,處於自由海洋所在的獸闕海內的一方海島。這兒接納各種各樣背叛過禦使的禦獸,為此不惜跟人類開戰。獸類的理想鄉,卻是禦使的埋骨地,而背叛過一次的禦獸,怎麼相信他們不會背叛第二次?”
裘明一副被點醒而剛發覺的表現,尷尬地撓著頭皮,憨笑起來:“這麼危險啊?”
這笑容本是很容易糊弄人的,然而鐘章不想輕輕放過,逼問道:“你的禦獸自主性強,你不怕他們隨著這裡的自由獸類逃跑,而你勢單力孤,再追不回他們?你不怕他們受此地影響,日後起了反心違意?”
“他們平常就沒聽話過。”裘明苦著臉,答得乾脆而辛酸。
鐘章盯著他的眼睛:“這就是問題:你的寬容實際是忌諱,你的隨和反而是軟弱。手腳長在禦獸身上,能力更屬於它們自己,諷刺的是,它們卻一切聽從禦使的命令,不惜生命。放諸人類,若非意外使然,誰又會為誰做到這種地步?禦獸又憑什麼唯禦使馬首是瞻?答案隻有,你要成為它們心中的魔鬼,且是高高在上,永遠不可力敵的魔鬼,它們才會戰戰兢兢,俯首帖耳,令行禁止。這樣,你才是個成熟的禦使。”
裘明聽著教訓,抿嘴答:“學長,你這麼說,不如直接把禦獸的能力嫁接到自己身上,這樣更方便。”
“不可行,”鐘章真的考慮過這點,搖頭道,“我親近木屬性,對此感受頗深,人類的身體根本無法承載獸類所演化的能力,‘改造之瞳’就致力於研究出各種突破人獸界限,以及不同獸類的萬象血脈。一個人但凡稍微了解木係魔力,便能肯定這是妄言。”
“所以,你最終把禦獸訓練成了自己外延的肢體。”裘明低聲道。
“不錯的總結,確實如此,”鐘章頷首,轉而問,“你意見似乎不同,那你呢?”
“……實話說,我不清楚,”裘明略有迷茫,神態不似做假,“我們一塊不止十年,沒有契約,我們也在一起,漸漸習慣了。以前,我和布靈能簡單溝通,但更多的時候我是自說自話,現在回想,像是獨角戲。等到真的溝通,我們反而矛盾多了,常常意見相左。”
鐘章插話:“你若想讓他們聽話,那就設法。”
裘明搖頭,沒直接否認:“假如他們聽話,學長,這回我和你恐怕活不下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