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隻有十幾歲的小姑娘,卻在那一刻流露出老嫗的滄桑感。
她究竟經曆過什麼?
沈南喬也覺失言,於是又補了句。
“這世上,除了自己,旁人都不能信。”
這是句打太極的話,寧肅閱人無數自然能聽出來,但他無意在這個時候刨根問底。
“走吧,帶你瞧瞧我府上。”沈南喬大大方方牽住寧肅的袖子。
這丫頭的動作倒是越來越熟練了。
二人隨著不遠處的老太君進了宴客花廳。
三朝回門本是家宴,但因為沈家嫡女被庶女搶了婚事,但凡能沾上邊的親戚都想來瞧瞧熱鬨。
雖說沈老太君當機立斷把不相乾的人都拒了,但本家那幾房親眷卻是避無可避。
好在沈家人丁不算興旺,滿打滿算也就兩桌席麵。
寧子昱是世子也是貴婿,他能紆尊降貴陪隻是妾室的沈靜怡回門,原本該被奉為座上賓的。
可偏生有個身份比他更貴重、輩分更高的寧肅,因而寧子昱隻能委委屈屈坐在叔祖的下首。
屋裡那些三房四房的人不知道剛剛在門口發生的一幕,都好整以暇等著看沈南喬的笑話。
誰不知道沈家詩禮傳家,這就等於臨陣被退婚啊,簡直是奇恥大辱。
然而卻見老太君親自帶著這位嫡孫女進來,並且安置在自己身側的位置,沒有半點輕慢的意思。
眾人麵麵相覷,不解其意。
但見寧肅也跟著進來,登時有些了然。
沈尚書自知今日得罪了活閻王,也不敢擺嶽父的譜兒,便想客套幾句找補一下,於是上前道。
“喬喬這孩子嬌生慣養長大,不懂規矩,這幾日若是衝撞了督主,還望您海量包涵。”
他原以為這種場麵話,對方就算不客套兩句,至少也該給個笑臉。
孰料寧肅將手中茶碗放在桌上,似笑非笑地回望過去。
“連庶女也敢騎到她頭上,這算哪門子的嬌生慣養?”
沈尚書被噎了句,支支吾吾不知如何接口,就聽寧肅冷凝的嗓音再度響起。
“一個未婚先孕,與人苟合。一個流連青樓,好賴不分。沈尚書這些子女當中,最懂規矩的,怕是隻有本督的夫人了吧?”
沈尚書聽他這麼一說,心裡拔涼拔涼,隻能兀自強撐著。
“沈某教子無妨,讓督主見笑了。”
“禮部乃管教化之地,你連兒女都管不好,這個尚書怕是也不必當了。”
沈尚書嚇壞了,沒想到這人真是半點情麵不留。
寧肅在皇上麵前地位超然,他一句話抵得上旁人一百句。
今日這話若是傳到皇上耳朵裡,自己這頂烏紗怕是真的不保了。
“這不過是些許家事,下官保證,日後一定嚴加管教家中子女。”
寧肅嗤笑了一聲。
“覆水難收,該造成的傷害已經造成了,再來亡羊補牢給誰看?”他沉了臉,“殺了你,再來道歉,有用嗎?”
沈尚書哭喪著臉,這就是不肯通融的意思了。
徐姨娘不諳官場規矩,但卻懂得察言觀色,眼見自家老爺臉色愁苦,登時生出些不平之感。
她訕訕笑道。
“我家老爺為官二十載,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怎麼能憑一句話就免官呢?”
沈靜怡也有些傻眼,她隻在曆史書上聽過宦官隻手遮天的事跡。
“你當朝廷命官是什麼?可以任由你揉圓搓扁?我相信當今天子是明君,絕不會任由官宦把持朝政。”
她自覺這話說得很正義,而且故意提到當今天子。
寧肅就是再囂張,也要顧忌三分。
孰料寧肅卻笑了。
“官場談話,家中姨娘和庶女都能隨意插嘴,這就是沈尚書的好家教。”
沈尚書大驚失色,隨即回頭嗬斥。
“你倆都閉嘴!”
他是偏寵沈姨娘,甚至有些縱容沈靜怡的離經叛道,可不代表他分不清眉眼高低。
寧肅是什麼身份?
就連自己跟他多說幾句都覺高攀,他豈能容忍姨娘庶女在麵前點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