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七年初春,萬物初發,一片勃勃生機之象,太子東宮卻是愁雲慘淡,宮娥腳步匆匆,有些急躁,洛玄夜從外間走進,一身端正官服,龍行虎步,沉如山嶽,殿中疾行的宮娥紛紛下拜,“郡王萬安。”
洛玄夜一刻不停留走進內殿,便見太子李承乾臥在床榻上,臉色蒼白,一臉病容,眉心閃過一絲擔憂。
概因這不是李承乾第一次生病了。
貞觀五年的時候,李承乾就生了一場大病,李世民甚至親自為李承乾向素王祈禱,希望能夠保佑李承乾健康。
貞觀六年的時候,李世民出巡岐州,讓李承乾監國,結果李承乾又生了病。
僅僅過去不足半年,李承乾現在又生了病,偶然生病或許不算什麼,但李承乾這種情況,已經頗為不正常,萬一給身體留下什麼後遺症,如何能讓洛玄夜不擔憂呢?
“姑父。”
見到洛玄夜走進,李承乾掙紮著要起身,他敏銳好學,仁厚知禮,當初他的老師李綱有足疾不便行走,他親自去接進東宮,對於洛玄夜這位姑父以及老師,更是敬愛。
洛玄夜快走兩步,將李承乾按住,一向冰冷的聲音中有一絲溫情,“太子有疾,不必多禮。”
他說罷,殿中突兀響起一陣急促淩亂的腳步聲,那腳步聲快速走進內殿,顯出一個人影來,十六七歲的大唐貴族少年郎,身形初顯魁梧之姿,麵容飽滿,皮膚白皙透著健康的紅潤,眼眸明亮,頭戴鑲玉束發黑幘,烏黑秀發一絲不苟地束於其下。身著一襲精致的天青色暗紋襴袍,領口與袖口滾邊繡以金線,腰間係一條斑斕的蹀躞帶,佩掛玉飾。
正是洛君成。
姑蘇郡王洛景成生辰,洛君成代替洛玄夜前往姑蘇去拜見,沒想到一回到長安,就聽聞太子生病,這才急忙趕回東宮。
“父親。”
或許是沒想到洛玄夜也在這裡,洛君成還嚇了一跳,連忙躬身行禮,行禮後就連忙快步來到李承乾病榻邊,握著李承乾的手問道:“太子,身體怎麼樣?”
李承乾隱隱覺得腿有些疼,就像是血肉在脹,過去每一次都如此,但他不記得自己有碰到過腿。
於是搖搖頭道:“還是和往常一樣,胸口疼,腿疼,並沒有其他事。”
出身洛氏的洛君成和洛玄夜都知道,這種疼肯定不對勁,一般的腿疼,哪裡會影響行走。
但有些病是真的很難治愈,就算是有醫聖之心的洛氏也這樣。
望著李承乾的模樣,洛玄夜沉吟了一下後說道:“太子,陛下說,你以後可以不用讀那麼多書,也不用習武,隻要好好保養身體就可以。”
李承乾聞言一驚,正要說話,便見洛玄夜微微搖頭,輕聲對他說道:“太子,陛下說的有道理,身體才是第一位的,你還記得漢紹帝的故事嗎?”
漢紹帝。
漢書上說他很有才能,所以從宗室中被簡拔,繼承漢天子之位,但是因為太過於好學,心血枯竭,導致暴斃。
現在洛玄夜用他來警示李承乾,就是在告誡他,不要因小而失大,身體才是未來一切的本錢。
見到李承乾神色變化,洛玄夜又道:“君王不是大儒,不需要知道那些字字句句的道理。
陛下也不太懂那些聖賢之道,但不影響陛下成為明君。
太子如果要以聖賢作為榜樣,不如以陛下作為榜樣,其餘聖王,沒有超過陛下的,不必舍近而求遠。
陛下為了太子,下令修建寺廟和道觀,給太子祈福,太子應當知道,陛下乃是天啟之人,一向是崇信皇天,而不信這些的。
拳拳愛子之心,太子要體諒身體,不要讓陛下擔憂了。”
聽到父親為了自己又去修建寺廟和道觀,李承乾瞬間哭泣出聲,他那個水裡來,火裡去的父親,現在竟然開始耗費人力修建寺廟道觀,讓他隻覺羞愧。
他哽咽著說道:“姑父,承乾明白,還請回稟父皇,我會好好修養身體。”
洛玄夜見狀溫聲道:“太子仁孝,陛下愛之,這是大唐之福,臣還有些皇命在身,便先行告退,太子病好了,再來拜見。”
李承乾蒼白著臉笑道:“怎能勞動姑父,承乾病好了,會到公主府上,去拜見姑姑和姑父,表弟,你去代我送一下姑父。”
李承乾和洛玄夜間的關係,不是簡簡單單的太子和東宮僚屬,二者間的地位,李承乾雖然是儲君,但洛玄夜在上,李承乾居下。
李承乾太子之位最大的支柱就是洛玄夜!
從李世民將洛玄夜調進東宮擔任太子太師和太子太保後,在幾乎所有人的眼裡,李承乾的太子之位幾乎就是不可撼動的。
就連洛玄夜自己都這麼認為。
他想不到有誰能在自己手下將李承乾的太子之位奪走。
直到那一日洛蘇將他叫進靈天閣中,說了那些話,讓他終於升起了不安。
他問老祖宗話中未儘之意,但老祖宗不曾說。
他實際上是想要問,“老祖宗,有我在,洛氏不會和我作對,那誰能撼動我呢?
既然無人能撼動我,那老祖宗,到底是哪裡出現了問題,會讓您有彆的想法呢?”
洛玄夜是洛氏中,跟隨洛蘇時間最長的人,他對洛蘇的了解是最深的,洛蘇偶爾會獨抗大勢,但大多數時間,他都順勢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