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人的紀律性本就差,現在又碰到李靖精挑細選出來的騎兵,雖然為了長途奔襲選拔出來的時候輕騎,隻傳了一件輕甲,但和那些既沒有上馬,又沒有拿武器,甚至還在睡夢中的突厥士卒比起來,全副武裝的唐軍簡直就像是殺神一樣。
突厥人一哄而散,蘇定方直衝牙帳而去,一路從無數的營帳中穿行而過,就如同人走進草叢後,驚醒無數的蟲子一樣,突厥人亂哄哄的往四處逃。
頡利垂死夢中驚坐起,猛然發現俘虜將是他自己!
這種已經被直突牙帳的情況,該怎麼辦,是反抗嗎?
錯!
是直接跑路!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頡利安慰著自己,然後果斷的帶著衛隊再次倉皇逃出,他和衛隊的馬匹都是最好的千裡馬,逃命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洛玄雲和唐儉的營帳就在距離頡利不遠處,他臨跑路時想起二人又氣又急,連忙讓人去殺,洛玄雲一直都在等著這一天,一聽到聲音立刻就明白李靖果然是這麼乾了。
突厥軍中已經是亂糟糟一片,他連忙將唐儉叫醒,隻來得及說道:“鴻臚卿,李靖突襲了突厥大營,我們,你快走。”
說到半路,望著圍上來的突厥人,他轉而緩緩道:“看來是不容易走了,鴻臚卿,你自求多福,我要去追頡利可汗了。”
等到洛玄雲將頭盔戴在頭上,唐儉這時才發現,洛玄雲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披了甲,雖然不是那種全身包裹的甲胄,但該防護的地方也都防護住了,至少不用擔心一支暗箭射過來,就直接倒在地上斃命。
而唐儉自己,還是一套使臣的官服。
更坑的是,洛玄雲騎著馬一走,使團中有十個人立刻就跟著離開,使團中的人本來也不多,唐儉人都麻了,隻能帶著剩下的人,趕緊趁著混亂殺出一條血路,這些突厥人不可能一直都跟著他殺。
洛玄雲一直都在觀察著頡利可汗的動向,他就知道頡利一定會跑,他也知道李靖基本上不可能抓得住頡利,所以他才要留在牙帳內部,他身邊的這十個人,每一個人都是真正的精銳,能在馬上射箭,能使用馬槊殺敵。
蘇定方是先鋒,李靖就率領著大軍跟在他身後掩殺,兩百人所造成的混亂,等到萬人進場後,就完全控製局麵。
“投降者免死!”
李靖實在是太激動了,縱然以他的沉穩也忍不住發抖,這一戰是真正的擊潰了冬突厥,這下頡利可汗的基本盤幾乎被打空了,現在他如果逃往漠北的話,那就要考慮會不會被漠北的人殺掉。
而且就算是在突厥內部,突利可汗也不會放過他,兩人之間的裂痕之深,仇恨之大,是遠超突厥和大唐之間仇恨的。
……
頡利可汗一路逃,他心中的氣憤簡直難以述說,同樣的錯誤,同樣的戰術,他竟然被打敗了兩次。
兩次!
他真的要被氣死,尤其是看到自己現在就像是一條狗一樣的逃命,他甚至到了懷疑人生的地步,明明就在三年前,他還從唐朝耀武揚威般的勒索了大量的錢財。
明明就在十年前,他還對南國的那些割據諸侯,予取予奪,誰都要仰他的鼻息生存,到底是哪裡出現了問題,導致變成了現在這樣呢?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導致現在大突厥一敗塗地呢?
頡利不知道,他不可能從自己的身上找問題,他隻會怨彆人,比如背叛他的大將,比如不願意臣服他的突利可汗,比如那些人,比如這些人。
就在這逃亡的一路上,還不斷的有人投降唐朝,這讓他更如同驚弓之鳥。
“噗嗤!”
當箭矢的聲音出現後,頡利更是慌張到極點,他轉頭看去,發現洛玄雲竟然率領著一個小隊追了上來,他本來還想反擊,但一看洛玄雲等人都穿著甲,最關鍵的是,人雖然少,但是箭術極好,幾乎是一箭一個人。
他立刻就熄了和洛玄雲纏鬥的心思,刀槍無眼,弓箭就更不用說了,萬一洛玄雲一箭給他來個透心涼,那可就死的太冤了。
他可是堂堂的突厥可汗,擁有廣袤的土地,上百萬的部眾,是蒼天所鐘之人,就像是南國中原經常講的天子一樣尊貴。
洛玄雲望見頡利可汗後,朗聲道:“頡利,投降吧,伱無處可逃,投降留你一命。”
頡利高聲回道:“洛玄雲,你隻有十個人,難道就不擔心本可汗和你同歸於儘嗎?
你還是不要追了,這樣對你和本可汗都比較好。”
洛玄雲聞言大笑道:“可汗你的舞姿很是優美,我大唐天子想要邀請你到長安,一展舞姿,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啊。”
願意你老母!
頡利是真的要罵人了,如果能重來,頡利會在洛玄雲進入牙帳的那一瞬間,就把他的舌頭揪出來,把他的眼睛挖出來,然後狠狠地羞辱他。
頡利不自覺的微微露出笑容,因為他已經在心中把洛玄雲炮製了無數遍,精神上的勝利讓他因為戰敗而受傷的心有了一些安慰。
洛玄雲喋喋不休的羞辱著頡利,希望能夠激怒頡利進而讓頡利停下來,一旦他停下來,他就不會再有機會逃走。
頡利身邊有兩百多精銳,但洛玄雲之所以敢帶著十個人就追上來,是因為騎兵作戰,兩百多人不一定比十個人強,關鍵是看誰射箭更準,誰能扛得住更多箭。
頡利的人沒時間披甲,基本上都是一箭死,而洛玄雲的人可以多挨幾下,這就導致雙方的戰鬥力差不多。
但有得必有失,披著甲是安全,隻不過速度也會被連累,所以洛玄雲才想激怒頡利,以便拖延頡利逃跑的速度。
但他低估了頡利色厲內荏的程度,頡利之前一直耀武揚威,是完全憑借著強大的實力,一旦失去實力,他現在所想的隻有逃命,根本就沒有一點要和洛玄雲交戰的意思。
頡利可汗能逃到哪裡呢?
實際上隻有一條路,那就是往西,李靖率領著軍隊堵住了他往北逃進大漠的路,往東就不說和他有矛盾的突利可汗,而且李靖在東邊還布置了兩路行軍總管,就等著他往遼東國或者燕雲逃竄。
但往西。
洛玄淩已經擊潰了頡利可汗的侄子,阿史那王族的蘇尼失,從西邊包抄過來,就在西邊等著頡利可汗自投羅網,可以說頡利可汗早就是甕中之鱉,無處可逃。
他唯一的機會就是從西邊以及北邊的夾縫處逃出生天,但隻有他身邊的那一點人,他又怎麼橫穿過茫茫的無人大漠呢?
當頡利可汗得知他的侄子已經被唐軍擊敗後,他是真正的陷入了絕望中。
舉目茫茫,明明草原那麼大,卻沒有一處是他的容身之處。
在幾個月前,他還是統治萬裡草原的可汗,無數人都匍匐在他的腳下,但僅僅幾個月的時間,他就隻剩下身邊的這幾個衛兵。
這巨大的差距讓他有些恍惚,直到現在也不敢相信。
“這一定是一場夢,本可汗還沒有醒來,隻要醒來一切都會結束,本可汗依舊是那個至高無上的統治者。
被日月所環繞,被蒼天所選中,所有草原部落的主人,所有引弓之民的主人,就連南國也要臣服於本可汗。”
胯下的馬依舊在馳騁,沒有片刻停下,兩側荒蕪的草原,透著滿滿的荒涼和孤寂。
充斥著寒意的風刮來,刮在臉上,讓他感受到刺骨的疼痛,白天有太陽照下,是如此,夜晚就更不必多言。
他想要停下。
但每當他停下時,洛玄雲的馬蹄聲就會響起,讓他不得不拖著疲累的身體再向前逃去,直到現在,他依舊沒有和洛玄雲拚命的勇氣。
他隻能讓麾下的士卒去阻攔洛玄雲,拖延洛玄雲的速度。
但最後還是會被追上,因為養尊處優的頡利,總是會多休息一會兒,而洛玄雲將這些休息的時間,用來趕路。
身邊的人越少,頡利就越不敢和洛玄雲拚命,因為他認為自己已經失去了拚命的資格,就算是現在身邊已經有不少人穿上了輕甲。
但他心中的那口氣已經散去。
對頡利的狀態,一直跟在他身後的洛玄雲是最清楚的,他眼睜睜的看著頡利的反抗越來越虛弱,他知道自己賭對了。
這親手抓到突厥可汗的大功,真的要落在自己手中了。
這一路上,追了多遠?
一千裡還是兩千裡?
洛玄雲數都數不清,隻知道太陽落下又升起,馬都跑死了不僅一匹。
現在就是開花結果的時候了。
洛玄雲手中持著馬槊,指著頡利,他摘下頭盔,眉心的聖痕熠熠生輝,在月色下,刺的頡利眼睛生疼,“頡利,再次介紹一次,我是大唐洛玄雲,奉天子之令,抓你到長安,陛見吾皇!”
他的聲音轟隆作響,頡利恍惚著數日前,洛玄雲笑著對他說,“可汗,我是大唐洛玄雲,奉吾皇之令,與可汗相交。”
此情此景。
頡利已經不能言語。
冬突厥,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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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滅冬突厥之戰,是唐朝在建立後,第一次對外露出獠牙,李靖卓絕的軍事天賦,在這一戰中,表現的淋漓儘致,大唐用並不算太多的軍隊,猶如外科手術一般,乾淨而利落的處理掉了中原王朝自古以來最大的外部威脅之一。
當大唐的所有人都認為這是一場不可複製的軍事奇跡時,我們這些後世的人卻知道,這隻是輝煌大世的開始。
……
“大唐的刀是鋒銳至極的,亦是寒冷至極的,它揮出時就如同屠宰一般,乾淨利落的連皮帶骨削下來,它回收時,鋒芒的刀上隻有一滴血,緩緩從刀尖滴下。一個國家就這樣倒在大唐的麵前,臉上唯有不甘和悔恨,但無人為它哀悼,因為從那以後已不再有人記得它。”——《唐帝國興衰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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