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蘇幾人在李密眼中飄然遠去,獨留下李密,他震撼於洛蘇所言,卻也知曉了洛氏的底氣。
他沉思了片刻,還是決定暫時返回楊玄感營中,如今天下之大,處處烽火,根本就難以找到容身之處。
楊玄感雖然不成器,但至少還是最有前景的勢力,先暫時待著,再琢磨未來。
夜漸漸有些深了,洛玄鏡已經靠在洛蘇肩頭昏昏欲睡,洛蘇卻仿佛能穿透車頂,看見那繁盛的群星般。
洛玄夜時不時掂一掂手中的馬鞭,卻最終還是放下。
……
日出東方,曦光微張,紅中透出金光來,洛蘇幾人從客棧中離開,這輛馬車走過了萬裡的江山,依舊不曾停下。
經曆了昨晚在楊玄感軍營中的事,洛玄夜和洛玄鏡更成熟了一分,對洛蘇之前說的那個道理有了深刻的認識。
每日裡洛蘇都會教導洛玄鏡和洛玄夜很多道理,在一個月前,洛玄鏡和洛玄夜曾經問過洛蘇,“老祖宗,我們這樣不停的走,卻不去做事,是為什麼呢?”
洛蘇當時隻是輕笑著說道:“因為除非家族全麵南歸,否則我們沒有力量去做事,你們以為家族現在登高一呼,天下的群雄就會響應嗎?
你們以為現在家族登高一呼,就能夠達成阿陵那樣的效果,成為諸侯盟主嗎?
你們有些低估了時間的力量,有些高估了家族的影響力,沒人願意憑空給自己頭上安上一個爹。
也沒人會因為那些曆史和傳說而真的發自內心的信任。
李淵、竇建德以及我們所遇到的那些人,他們對家族的畏懼以及崇敬,是一種對傳說突然出現在眼前的敬畏。
就如同上古的媧皇和羲皇如果出現在我們的麵前,我們也會震驚莫名一樣。
但那不是政治威望,也不是政治信任。
現在在未來那些可能成就的豪傑之前出現,就是為了立人設,換個詞,這叫做養望,以一種高士的身份出現,等到了關鍵時刻,就可以憑借這些來呼喚天下豪傑覆滅隋朝。
這一次,我們要一個乾乾淨淨的王朝。”
當時洛蘇說的時候還沒有實感,經曆了楊玄感這件事後,二人都明白了洛蘇所說的,的確是不能活在過去的輝煌中。
……
洛蘇三人飄然遠去,李密回到楊玄感軍營中,便見到楊玄感還陰沉著一張臉,其餘人有的臉上帶著憤怒,有的則裝作憤怒。
見到李密獨自一人回來,楊玄感憤然道:“縱然是傳說中的洛氏,是否也太過於過分?本公貴胄出身,如何還不如漢高那個混混?
本公將要奄有隋朝天下,如何不能使洛氏出仕?
他當真還以為,這天下是周室和漢室時嗎?
玄邃,那位洛公可說什麼了?”
楊玄感前麵說了那麼多場麵話,結果最後來了這麼一句,事實證明,他沒自己想的那麼硬氣,李密硬著頭皮說道:“洛公沒有說其他,卑職問革除天命是否為真。
洛公說,素王不許,太陽也不能落山!”
這霸氣縱橫的一句話,直接把帳中眾人震住了,楊玄感也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過了片刻,他才問道:“本公決定繼續攻打洛陽城,玄邃以為如何?”
李密抱拳作揖道:“自古以來,多有勸諫君主而走上絕路的,比乾因為勸諫紂王而死去,邦周時期勸諫君主多有被疏遠的,近古以來就更不必多言,明公先考就是因為勸諫楊廣而被疏遠懷疑。
現在我不敢說實話,因為還想要留在明公身邊出謀劃策,但我又不能說假話,因為那不是我的本意,也不是忠臣該做的事情。
明公想要進入洛陽稱王,我認為這是不正確的道路。
您起兵以來,因為楊廣的昏庸無道,以及您的聲望卓著,得以攻城略地,沒有遇到什麼阻礙,但是洛陽城不是如此,長安雖然是都城,但是楊廣不重視那裡。
洛陽才是楊廣真正的首都。
方才洛公言說,這裡有楊廣修建的運河和馳道,上可以連接涿郡,下可以連接江南,四方的援軍可以迅速的來到這裡,我們在這裡碰壁,將要陷入死無葬身之地了。
唉。
進入關中大概才是真正成就大業的機會吧。”
楊廣疏通運河,將過去修建的那些運河連接起來,固然有自己享受的因素在,但為了溝通南北也是其中很大的原因,而且運河的確是可以做到,因為運河的開通,洛陽的興盛速度簡直快的驚人。
如果不是楊廣把天下搞得大亂,作為南北溝通、東西貫通的中樞所在,洛陽會讓天下人感受一番,什麼叫做“船隻漕運拉來的大都市”,交通不便利的長安,是絕對不可能比洛陽更繁華的。
正如洛蘇預料,楊玄感本就有了走的想法,又聽到洛蘇隨口說出的有關於運河的論斷,立刻感覺大事不妙,他心中後悔和洛蘇不歡而散,麵上卻不顯露出來,但話語轉變很快,“玄邃你說的有道理,傳令全軍,明日開拔,前往關中。”
李密聞言大喜,沒想到這麼簡單就勸動了楊玄感。
……
洛蘇一行人從洛陽離開,就準備進入關中,李淵作為大隋天子的近臣,自然是要跟隨楊廣前往遼東,他之前負責督運糧草,現在正在返回洛陽的路上。
他的家眷則都留在關中,現在洛蘇就是準備前往關中,去見一見李家人,看看他們還認不認這門婚事。
“老祖宗,您覺得楊玄感能順利奪取關中嗎?我怎麼覺得有些不靠譜呢?”
洛蘇頗為驚奇的望了洛玄鏡一眼,詢問道:“我家阿鏡這是有大長進,說說看,你怎麼覺得他不靠譜?”
洛玄鏡有些羞,但還是分析道:“楊玄感之前就在各種選擇中,每每選中最差的那個,而且為人優柔寡斷,現在他就算是知道要進入關中,但關中不是平地,不是他想來就來,即便再是輕鬆,但依舊有數道關隘,他隻要在任何一道關隘上,浪費時間,就會失敗。
他這個人,失敗貌似是正常的。”
洛玄鏡的分析,已經頗有論事的精髓,人世間所有事,歸根結底是人的比拚,人不行,事就不成,而楊玄感有一切優越的條件,唯獨沒有個人能力。
洛蘇笑著說道:“阿鏡你分析的很對,楊玄感進關中的概率不大,不過隻要能多拖一點時間,就能對隋朝的聲望打擊的再深一點。
現在還有大批帝國貴族和官吏在效忠楊廣和隋朝。
這些人以及門閥士族不反對楊廣,推翻隋朝的大業就不可能成功,隻有這些人出手,那才是民怨沸騰到極點。
那個時候就是家族徹底南歸的時機了。”
家族徹底南歸!
洛玄鏡和洛玄夜都知道這是什麼意思,敢戰士將會重新回到天下人的視線中。
嫡係子弟將會全部回到中原。
雖然昭城暫時恢複不了,但洛氏會在天下間重新聚集。
馬車快速的路過那早已被廢棄的秦函穀關,曾經萬夫莫開的雄關,如今伴隨著黃河水位的下降,已經出現了寬闊的大道。
洛蘇望著這一幕,卻開始思索要如何整治黃河,黃河和長江,孕育了諸夏的文明。
但相比於長江,黃河實在是太能出事,生活在黃河兩岸的百姓,又太過於多,導致帝國每年投入在賑災以及修整黃河上的費用,就極高,這都是白白耗費的資源。
進入關中後,這裡的情況要比關東好一些。
除了後漢一朝,大多數時候,關中的情況都比關東好一些,因為這裡不是主要的賦稅區,百姓的負擔就會輕一些。
洛蘇一行人沒有什麼停歇的進了長安。
長安相比於十數年前,有了明顯的衰敗,這自然是因為楊廣的折騰,天下就沒有不衰敗的城池,但長安更明顯一些,因為長安還在事實上失去了帝都的地位。
洛陽雖然是東都,但在楊廣登基的這九年,洛陽就是實際上的帝都,他在這裡執政以及頒發詔令,就連朝廷的機構三省六部九寺,以及各種軍事機構,都被他搬到了洛陽。
帝都的資源富集是不必多言的,失去了關東物資供養的長安,當然會顯得破敗一些。
不過舍去那些表麵上的浮華,長安的貴氣依舊是不容置疑的,幾乎整個隋朝最有權勢的貴族,都在這裡,正是壓製了江南士族、山東士族的關隴勳貴。
之所以說是勳貴,而不說是士族,自然是因為這些人大多數不是士族,而是擅長打仗的軍事貴族出身。
李淵前往遼東督運糧草,隻帶著自己的妻子去,他的孩子們都留在長安,如今李淵已經有了五子一女,其中四子一女都是他的妻子竇氏所生,另有一子則是萬氏所生。
唐國公府在長安算是顯赫人家,雖然李淵因為父親早逝,所以官聲不顯,但他畢竟是楊廣的表哥,這份關係還是相當親近的。
所以洛蘇想要找到唐國公府很是簡單。
他花了一些錢,向唐國公府送上了一份拜帖,然後便等待著回應。
……
李府。
如今李淵不在,掌管府中大事的便是李淵的長子李建成,他出生比較早,比李淵的次子李世民都要大十歲,現在已經成家。
這份拜帖送到他手上的時候,他剛剛打開,就神色大震。
當初李淵和洛蘇相遇之事,他自然是和李建成講過的,或者說這件事在李家中,不算是秘密。
李淵這個人,雖然深諳臣不密則失身的道理,但是或許因為幼時就失去了父母,所以他很注重家庭中的感情。
他對自己的妻子是真愛,對自己的兒子們,就更是寵愛,無論從哪個方麵來看,他都是一個好父親。
那份拜帖上寫著當日洛蘇和李淵的約定。
李建成將拜帖收起來,連忙將自己的胞妹李秀寧以及李世民等人喚來,現在府上就他們幾個兄弟。
幾人都有些奇怪大哥為什麼會這麼著急的喚眾人,還以為是李淵從遼東的戰場上回來了。
等到匆匆到了廳堂中,便發現李建成有些焦急的踱步,臉上帶著一種莫名的色彩。
李秀寧匆匆走進,她已經是個大姑娘了,她這個年齡不結婚,在這個時代幾乎是不可思議的,每每有人來說親,李淵就說,李秀寧已經許配出去。
後來幾乎所有人都知道,李秀寧有個未婚夫,隻不過李淵從來都不說是誰,這在權貴圈子裡麵都算是一樁迷案。
尤其是隨著李秀寧越長越大,已經超過二十歲,就連李淵都開始著急,甚至想要給李秀寧找個人家算了,但是李秀寧自己不願意,竇氏也不同意,於是李淵隻能聽從妻子和女兒的,就這樣乾等。
望著出落的高挑美麗的妹妹,李建成突然一陣輕鬆,沒等眾人發問,他就對著李秀寧笑道:“妹妹,你的未婚夫君,來到了長安,還送來了拜帖。”
啊?
幾人皆是一愣。
(本章完)
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