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那些奴隸,素王也是一樣的看法,學會禮法並且認同這些規矩的人,才有翻身的機會,才有進入政治的機會。
而現在那個燕國的爾朱榮,他就是背棄了這些東西的人,如果陛下和這樣的人同處於一片青天之下,那最終的結局,恐怕就不會幸運了。
畢竟有底線的人,總是難以戰勝那些沒有底線的人,爾朱榮就是那個沒有底線的人,將他扼殺在搖籃中,將他釘死在恥辱柱上,是陛下您應當做的。”
蕭衍聽懂了,隻有讓所有人都知道踐踏底線的人沒有好下場,才能夠製止住這種歪風邪氣。
如果是其他事就算了,但屠殺皇族這件事,蕭衍實在是沒法忍,他將自己的兒子們分封到各地,可想而知他對自己的兒子有多重視,一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兒子或者孫子們會死在屠刀之下,他就已經有些不寒而栗。
“靈秀,你說朕該怎麼去做?”
蕭衍有些迫不及待的問道,他想要爾朱榮儘快去死,一想到這個人,他就已經有些渾身不適。
洛顯之輕聲道:“我大梁已經占據了青州,從青州直接北上,渡過黃河進攻冀州即可,那爾朱榮的統治脆弱無比,依靠殺戮所取得的成果,就像是在雞蛋上跳舞,稍有不慎就是雞飛蛋打的結果。
另外則是發動整個江左的士人,對爾朱榮進行口誅筆伐,將他塑造成一個比董卓還要惡劣的形象,如果運用的好,這是比刀兵還要銳利的武器。”
……
洛顯之走出殿中,在布下階梯的時候,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梁國要派誰出征?
皇帝不出征的情況下,現在還有誰能用?
貌似隻剩下謝玄,畢竟謝安已經年紀很大,隻剩下等死,不可能再出征。
但謝玄能應付得了爾朱榮手下的那些人嗎?
謝玄的戰爭經驗,還是有些不足啊,尤其是南朝的戰爭和北朝的戰爭是完全不同的。
就算是再好的大勢分析,如果執行戰術的人,不能取得勝利,那也是一場空。
洛顯之在宮中緩緩走著,他開始回想自己執政以來的所有政策,以及對天下大勢的判斷,和最後取得的結果。
他仔細審視了一番自己,從他開始擔任尚書令開始,對於列國中的大勢還沒有出現過錯誤,的確是出現過意外,比如他第一次想要收取蜀中的時候,最後並沒有達到,但那是因為形勢突然發生了變化。
還有一次就是慕容垂突襲魏國長安,導致魏國在極其短暫的時間之內就滅亡,這有些出乎他的預料,但總體的趨勢並沒有錯。
對內他這些年的成績同樣非常顯著,蕭衍幾乎所有的戰爭他能夠讓大軍的糧草沒有短缺過,現在梁國中朝廷的權力已經比他剛剛上任時,強了非常多。
梁國中的矛盾降低了很多,士族的權力得到了抑製,但並沒有被打倒,寒門有了更多的上升渠道,佛門的勢力被打擊,已經有些隱世的作風了,伸向政治的觸手幾乎全部都被斬斷。
在對外戰爭不停地情況下,還能夠讓國內蒸蒸日上,這已經是非常的了不得,洛顯之對自己還是非常滿意的。
但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有種涼颼颼的直覺,總覺得自己忽視了一些事,但他仔細盤算,大多數事情都問題不大,大部分都是因為皇帝的原因不能再推進。
比如皇族的問題,比如佛教的問題,但這些他認為不著急,改革想要一次就完全成功本來就是不可能的,改革想要一次就解決所有問題也是不可能的。
對於一個政治家來說他還非常的年輕,有足夠的時間去解決這些問題,這種不安到底來自於何方呢?
洛顯之百思不得其解!
……
梁國或者說蕭衍,對爾朱榮大肆屠戮的這件事,反應之劇烈有些超出爾朱榮和慕容垂的預料。
幾乎整個梁國的文人都在蕭衍和洛顯之的授意下,對著爾朱榮口誅筆伐,至於那些民間所記錄的《薊城死難記》、《禱燕人記》之類的文章和史書記載就更是層出不窮,這些言語向著河北洶湧傳去。
許多根本就不知道薊城所發生何事的地方也開始流傳爾朱榮的殘暴。
在薊城殺戮後,爾朱榮當然不可能還待在薊城,他搬遷到了鄴城,自然是第一批知道這件事的,他萬萬想不到,蕭衍的反應竟然比慕容垂還要大。
慕容垂罵的自然很難聽,而且是不停的在謾罵,但也不像蕭衍這樣直接發動整個江左的文人一起罵,還在江左立下了石碑,來記錄自己做下的那些事。
蕭衍對爾朱榮的口誅筆伐給了慕容垂靈感,他同樣開始讓自己麾下的士人寫這些文章,雖然暫時打不死爾朱榮,但至少要在口頭上將爾朱榮噴死。
洛顯之給蕭衍提出這個主意,自然是非常有效,尤其是對爾朱榮這種本來就沒有真正占據優勢的角色,更是有效的多。
爾朱榮吞並了冀州許多軍隊之後,如果單純論軍隊實力,他是相當強橫的,但麵對無論是慕容垂還是蕭衍,都不占據優勢,他唯一的優勢就是固守本土,沒有糧草的壓力,而且內部還算是比較團結,畢竟都是從北境歸來的一群人,在中原人生地不熟,隻能團結在他的周圍。
這就和當初的董卓是一樣的道理,西涼諸將都團結在他的身邊,就算是董卓做下那些多的事情,那些人還是追隨著他。
這種統治集團內部的團結,對於一個集團的戰鬥力提升是非常顯著的。
而且爾朱榮的政治手段並不像是想象中的那麼低,至少他比董卓強得多,他殺光了皇族和燕國權貴,控製了整個薊城,但是他卻不留在薊城,而是讓心腹控製薊城,這就是一步妙棋。
所謂刑不可知則威不可測。
軍隊同樣如此如果他一直留在薊城,那他到底有多少實力,就會為人所知,那就會有人升起一些不該有的心思,但他離開了薊城,到了非常安全的鄴城,那薊城的人就要想想,是不是要發動叛亂,發動之後,能不能承受來自鄴城的反撲。
鄴城的軍隊就像是一把劍一樣,一直懸在所有薊城人的腦袋上,那些心中有些不軌心思的人,也就不敢隨意動彈。
但洛顯之的這個計謀,是直接從非物理層麵打擊爾朱榮,這就非常可怕,尤其是對於爾朱榮手下的人來說,非常可怕。
當年董卓的西涼諸將最後都是什麼結局?
他們這些不學無術的人自然不知道,但那些士族誰不知道?
一旦爾朱榮真的背上這樣的名聲,那就沒有人願意和爾朱榮再站在一起,這就是一個現實,關鍵是爾朱榮有沒有反擊的能力?
沒有!
現在天下的筆杆子全都在梁國和慕容垂手裡,那些冀州的名士都藏匿起來,不願意襄助爾朱榮,因為爾朱榮是真的殘暴,誰會願意襄助他?
那爾朱榮有沒有用刀把子將梁國和慕容垂擊敗的可能呢?
畢竟批判的武器還是抵不過武器的批判,如果爾朱榮能夠擊敗慕容垂和蕭衍,那肯定還是有人會為他歌功頌德的,但很可惜,同樣不能!
說句不好聽的,爾朱榮現在能夠活著耀武揚威,是因為慕容垂想要兵不血刃的拿下關東,否則以現在慕容垂的實力,隻要肯付出犧牲的代價,打敗爾朱榮,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爾朱榮自然感受到了那飄蕩彌漫在整個冀州的惡意,他有些感到畏懼了,甚至產生了退回到北境的心思,他相信在那裡,他能夠保證自己的平安。
但卻被手下攔住,好不容易才離開那裡,現在就要回去,這豈不是在開玩笑,這花花世界,還沒有享受過,他們是不願意離開的。
麵對這種思潮,爾朱榮自然不敢拂逆所有人的意思,隻能留在鄴城,開始試圖鞏固自己的統治,他將自己麾下的將軍全部分出去,讓他們各自征召率領軍隊鎮守各處,而後開始試圖在朝廷中,不斷提升自己的聲勢。
他的目的很是簡單,那就是用最短的時間,完成自己勢力的構建,不是像現在這樣依托於燕國朝廷,而是屬於自己的朝廷。
換句話說,他想要當皇帝了。
隻有當了皇帝,他的統治才能更加深入,對於手下的控製也才能更深一步。
對於他的心思,他麾下眾人自然是心知肚明,爾朱榮以為他麾下眾人是一定會同意他稱帝的,但結果卻不是如此。
有不少人都勸諫他說,現在還不是時候,甚至用上了迷信的手段來勸諫爾朱榮。
這其中的原因自然是相當的複雜,但有一種是不容忽視的,那就是洛顯之的手段讓爾朱榮手下的人,產生了異樣的心思。
有相當部分的人,都不願意一直待在爾朱榮這艘船上了,尤其是那些頗有遠見的人,越看越覺得爾朱榮不靠譜。
……
所謂得民心者得天下,在不同的階段民心代表著不同的東西,但究其根本,民心就是那些能夠帶來力量的人群。
而這些人在這個時代被稱作士族,這些士族大多數都非常在乎青史的評價,這些人也正是能登上青史的人。
就算是上不了青史,不考慮那麼久遠的事情,這些士族也非常在乎當世的名聲,當初不願意和董卓待在一起,現在自然同樣不願意和爾朱榮待在一起。
洛顯之這一招,打擊的就是這些人,而這些人將會給予爾朱榮致命的打擊,尤其是在梁國和慕容垂決定進攻爾朱榮之後。
這種來自士族的不支持,就會讓爾朱榮非常難受,甚至會讓他在無形中就陷入失敗的境地。
爾朱榮從遙遠的北境而來,還沒有見識過中原的戰爭形勢,那是另外一種殘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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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既戮眾貴,又臨朝廷,加太尉、大將軍、丞相、錄尚書事,都督內外諸軍事,自號為王,儼然自立,妄立新廷,驕縱橫生,雍王進逼,梁國日進,士民不振,榮頗惶恐,時三百日,榮欲挾帝而走,帝刺之於廷,榮死。——《北史·燕本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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