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的春天本就陰冷,霧靄靄的天,沉沉壓下。
街麵上冷清,獨留下昨夜的煙花滿地。
大理寺的牢房裡麵彌漫著濃厚的濕氣和血腥味,今日守歲,留在牢房的獄卒閒來無事,圍在桌前賭起了牌。
林溪見怪不怪,低垂著頭走進來,朝著獄卒拿出自己令牌。
獄卒見到那牌子“忒”了一口,隻覺得晦氣,狐疑地打量麵前的林溪問道“仵工司,怎麼派你這個小身板來?”
大理寺牢房每日都會死人,自然也有專門來人處理這些屍體,上麵怕有人偷梁換柱特地為處理屍體的人開了一司。
隻是麵前這人眼神懵懂,像能見底的溪流般清澈,實在不像是在仵工司的人,讓他有一瞬間的懷疑。
林溪老練地說道“今日,仵工司都過年去了,小的是新來的。”
林溪穿著一身最為普通的淡藍色長衫,頭發用一根黑色的綢帶束成高發髻,瞧著身形是纖弱的少年,眾人都知曉能進這仵工司的人,不是普通百姓家養不起小孩送進去,也是罪犯家眷。
頓了頓,她仰起頭,露出一張布滿汙漬的臉頰,眼眸懵懂接著說道“這是請大人們吃酒的酒錢。”
獄卒雖嫌棄她臟,可看見她遞上來不小的銀錢,捂住嘴鼻,擺了擺手,厭惡道“一刻鐘,不能耽擱。”
“是。”林溪跟在獄卒身後,走到最裡間的牢房,眼神微閃捏緊雙手。
屍臭從打開的房門四散,死者就躺在牢房的一角,白瑩瑩的蛆蟲還在屍體腐爛的肉塊上蜷縮,獄卒隻讓她一個人進去,轉身又回去繼續賭錢。
林溪隔了幾間房,蹲下身子捂住口鼻,手腳利落地處理屍體,無意間聽見獄卒談論的話題,手腳一頓,麵上平靜無波。
“最近那個案子,有什麼動靜嗎?”
“還能有什麼動靜,用新娘剝下來的人皮做成鼓,整個京城在城東出現三例,那邊最近怕是沒人敢嫁過去了。”
“也是,好像東市家中有待嫁女子的人戶都搬走了,上麵不是還因此派大人專負責此案嗎?”
林溪神色平靜聽著他們討論的話題,手上熟練包裹屍體的毯子,把人包裹上就拖了出去。
從遠遠傳來爆竹聲響,潮濕的牢獄之中,搖曳著微弱的燭光,顯得這裡麵更加陰冷,說話的獄卒壓著聲音道“離京城不遠的漳州不也出了一樁滅門慘案嗎?”
“是啊,還是陳郡謝氏的旁支,在漳州做監察使,聽聞也是不可多得的好官。”
“什麼好官,不是有百姓上京城舉報這位謝大人屍位素餐,隻知當地富商,眼中無百姓嗎?”
“不過一家五口,一個死在家中,一個溺死在河裡麵,剩下的上吊自縊,那有怎麼湊巧之事,莫不是……”
獄卒麵麵相覷,其中有人驟得對上林溪的視線,看著牢房外麵竟然站著如此突兀的人,嚇了一跳,語氣淩厲道“你是何人?”
回過神,林溪連忙壓著頭,低聲道“小的是仵工司的,馬上把這屍體帶走。”
隻見那人還想上前查探,還是起先和林溪先說話的獄卒開口放話,“就是個小仵工,管他作甚,來喝酒。”
那人又坐了回去,她這才能走出這大理寺的牢房,隻是身後剝皮案子的談論聲不斷入耳朵。
走出大理寺,寒氣從四麵八方湧入林溪薄薄的衣衫,把人帶到亂葬崗,瞧著四下無人,她才從自己身上掏出一個特製的小包裹,裡麵的銀針在月光下泛著寒冷的白光。
隻幾針下去,原本了無生機的人竟然睫毛撲閃,忽然猛吸一口氣,死死抓住林溪胳膊,睜開了眼睛,渾濁的雙眼一瞬間清明。
他人剛醒就聽見耳邊傳來清冷的聲音“既然醒了,不要忘了我們的交易。”
他一頓一頓的轉過頭,聲音像是含著粗粒的石沙,眼神堅毅,道“不會忘。”
林溪掰開他的手指站起身,眼神毫無波瀾,現在這世上,隻有他們二人知道彼此的真實身份了。
“給我吧!”
她伸出雙手,攤平,仰起頭望著他。
那男人一愣,神情尷尬道“現在還沒有,但一定給你送來。”
林溪板著臉,有些固執一直攤開雙手,搖搖頭,語氣冷冷說道“你耍我?你彆忘了,現在唯有我能救你。”
見她如此固執,那男人很為難開口道“東西我過三日後放在城西城隍廟,你去取。”
男人見她不信,隻是點頭,眼神堅毅對著她說道“我一定會把東西給你帶過來的。”
不言有他,林溪也不可能殺了他,心中盤算一番,仰起頭回道“既如此,你完不成你的承諾,那便在幫我個忙,不算過分。”
一錘定音,那男子也未反駁,算是應承下了。
他身份特殊,林溪也是冒險救他,若是按照往常一般回去晚了,怕是會遭人懷疑。
可林溪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謝家人呢?”
那人垂下臉,有些不忍地開口“你既知道,又何苦再問我一次?謝家,除了你,已經死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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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溪捏緊拳頭,咬緊牙關,她心存僥幸,沒成想得到的結果還是如此,是她任性離家學這仵作之術。
她揚起袖子,擦乾眼淚,紅著眼眶轉身走上回仵工司的路,路上也不敢耽擱,但在時長去吃的糖水鋪子,在停下腳步。
這段時日,她在仵工司得知的消息是,謝家的人都是自殺。可那有那麼巧的事,一夜之間,全家都死了。
回到仵工司,林溪換了一身乾淨衣服,拿出一粒淡黃色藥丸扔到火盆裡麵,飄出來煙霧驅散了她身上的味道。
正當她想在自己的房裡休息,卻發現自己房間內有翻動過的痕跡。
她轉身就看見門口站著其他看熱鬨的人,他們挑眉一笑道“不是我們啊。”
原先能進入仵工司的人都是罪奴,但這兩年上頭對下麵的管理越發的鬆散,漸漸也有些養不起孩子的人戶把自家小孩送進來混口飯吃。
可有些有錢有勢的人戶,走不了仕途的孩子也送了進來,企圖和大理寺沾點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