嫋嫋的檀香從雕刻著龍飛鳳舞的鎏金香薰爐中升起,沁人心脾。
一身大紅褂的老者筆直的坐在客椅上,默然環顧著四周。
白蘇華占恭敬微笑,雙手捧著青瓷杯給老者奉上“上好的碧螺春,這是陛下特地為李老先生準備的,請用。”
老者瞥了他一眼沒有接,不鹹不淡的說道“宮統領,皇上深夜召老夫進宮,卻為何不見其人?”
白蘇華占立刻回道“皇上有事耽擱了,命宮某先行接待之禮。”
“哦?”老人又看了一圈周圍“老夫雖曾未入過宮,但所料不錯的話,此處應該是養心殿的東暖閣?”
“先生好眼力,這東暖閣正如其名,冬暖夏涼最是宜居,正是用於接待貴客的絕佳去處。”
“接待貴客?”老人眼神微眯,一絲森冷的戾氣轉瞬即逝“可老夫怎麼聽說,這裡是那位西太後垂簾聽政的地方?”
白蘇華占神情頓時一僵。
他隻想著怎麼討好自己這個曾經的師父,都忘了還有這一茬。
大清亡了這麼多年了,他早就對皇權沒了敬畏之心。
在這幻境中,彆用一個東暖閣,他甚至還經常頂替光緒的位置,享受他的嬪妃。
華占連忙措辭解釋道“啊,李老先生有所不知,老佛爺原本是想親自來見您的。可您也知道,此刻那逆賊王五就在皇宮大院中興風作浪,為的就是刺殺她老人家,實在不敢踏出宮門。但為表誠意,特地讓宮某於這東暖閣會見您。”
頓了頓又補充道“陛下其實也陪同在太後身側,畢竟那王五心狠手辣凶殘成性,指不準也會對陛下出手。此次勞煩您前來,為的就是除去那逆賊,還京城一個朗朗乾坤!”
他這番話說的密不透風,三言兩語就解釋了為什麼身為皇宮主人的那兩位不在現場,語氣也是平淡輕巧。
可實際上,白蘇華占的手心已經冷汗淋漓。從剛才到現在,就一直不斷地在大腿上擦去汗漬。
他對眼前這個老人的臉,這個老人的聲音,乃至名字都有巨大的心理陰影。
即便他反複提醒自己,對方隻是自己【須彌幻境】中一個假人,真正的師父早就死了,卻還是隻能勉強維持鎮定。
“我李書文隻是一介再尋常不過的武人。這紫禁城內重兵把手、高手無數,宮統領更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八卦聖手,對付區區一個王五,怎的還需要我這老匹夫?”
老人皮笑肉不笑,桌上的茶是一口沒動。
白蘇華占聞言連忙拱手道“哎,李老先生何必妄自菲薄。剛拳無二打,神槍李書文的名號響徹天下,無人懷疑您就是我大清國當今武林第一人!”
他垂著頭,姿態擺的很低。
這自然有做戲的成分,但更多的,卻是本心使然。
白蘇華占不知道的是,就連他這番自認謙遜的作態落在老人眼裡,都完全是另一幅景象。
李書文眸子裡的寒芒愈發濃烈,卻是哈哈一笑“宮統領這才是妄自菲薄,江湖上誰不知您的八卦掌已臻化境,老夫神往已久。既然那王五尚未現身,我二人何不切磋切磋?”
切……切磋?
一瞬間,白蘇華占還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怎麼聊著聊著,就聊到了切磋?
他尬笑道“您老就彆拿宮某開玩笑了,霍黃之流都不足以與您匹敵,更彆說我這個身陷官場、武道廢弛的半吊子了。”
李書文沒回話,隻是靜靜地注視著華占,沉凝的眸光打在對方的垂下的頭頂。
後者隻覺得自己像被山海經裡的凶獸盯上了一般,寒毛倒豎!密密麻麻的冷汗從後背滲出,他死死的攥緊大腿,克製著不要發顫。
半晌,森冷的殺氣忽然消失,白蘇華占一口氣還沒緩上來,就聽見李書文的聲音傳來“你收徒了嗎?”
他下意識的回道“呃,宮某在這裡給侍衛們做教習,大家都算是我的弟子。”
“老夫這人脾氣乖張,向來都挑秉性對胃口的才會收入門下。老夫不收滿人、不收庸人、不收奸邪,是開宗立派就確定好的規矩。”李書文卻沒有接白蘇華占的話,目光看著空處自顧自的講了下去。
“可縱使如此,多年前還是有一個滿人少年找到了我。那實在是個天賦異稟的孩子,年紀輕輕的一身武功就登堂入室,方圓百裡已然找不到師父。”
白蘇華占聽得眉頭一跳。
“這讓老夫不禁起了愛才之心,破例收他做了個記名弟子。雖是記名,但所授課業沒有半點藏私。那孩子也不負所望,沒過多久便能和他的幾位師兄鬥得旗鼓相當。”
“隻是他少了些心氣,每遇生死搏殺時刻總會先怯三分,注定在武道一途難達巔峰。但這也夠了,老夫這身拳腳殺伐之術,留下八成就已能瞑目。”
李書文說到這裡歎了口氣,其中包含多少惋惜和失望聽都能聽出來。
“卻沒想,那孩子一出師就放縱自我,憑著一身本領踢人武館,砸人招牌到處惹是生非。年輕人氣盛,愛出風頭,好大喜功倒也罷了,可這畜生,竟和洋人勾結在一起倒賣鴉片,荼毒百姓,真真是豬狗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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哢!
紅木茶幾被老人捏的裂紋蔓延,白蘇華占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老夫立刻就找到他清理門戶,也就在那時發生一件奇怪的事。”
李書文皺起眉頭,眼神玩味的看向白蘇華占
“我這殺人拳自練成之後從未失手過,可那天卻讓那畜生幾次三番的化解,最終逃得一條狗命。直到今日,老夫都沒明白他是怎麼做到的。”
“老夫找了他這麼些年,近來才知道這孽畜原來是在這裡謀了一份皇差,此次入京,也是為了料理掉這樁舊事。”
白蘇華占聽到這立刻插嘴道“李老先生,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吧,他既然在宮內,說明已是洗心革麵……”
“不不不。”李書文伸手打斷,豎起食指指向腳下的地麵“老夫說的這裡,指的是,此時,此刻,此地。”
白蘇華占呼吸陡然停滯。
老人身軀前傾,盯著男人的眼睛,沉聲低語道“我那徒兒一直有個改不掉的習慣,每每心慌意亂之時總會忍不住摩擦大腿。”
“是吧,華占?”